祁砚窘迫地蜷缩成虾米状,两手捂住了脸:“哎……不用啦!”
“这有什么。”司冬墨把小瓶子里的活血药油倒在了手心里,一股明显的药草味在屋内散开。他再度揭开祁砚的外衣,在他满是伤痕的背部轻轻揉捏起来。
“你别看我好像是个粗人,我可是找村里的赤脚大夫学过两手的,以前也给我娘还有阿进他们也按摩过。”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年越来越涨得通红的脸蛋,司冬墨自顾自地把祁砚翻了个面儿,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在背上倒上一点药油,然后撸起袖子,干劲十足地按揉了起来。
祁砚闷闷地咬住床单。或许是常年干农活的缘故,男人的手上带着厚厚的茧子,触在皮肤上让他格外的敏感,相应的,又确实非常舒服。
“怎样,力度如何?”一边努力地按摩,司冬墨一边耿直地问祁砚,“快不快,疼不疼,我这样的技巧怎么样,舒服吗?要不要慢一点儿?”
体会着男人不俗的按摩手法和越来越高能的台词,祁砚鼓着脸颊,一句话也不说。心里恼着,拳头反手向后捶了一下。
这个呆子!他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话有点不对劲啊?
按完了背部,冬墨又给他细细地捏着腿脚。祁砚靠在床边,看着冬墨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专心致志地给他揉着腿上的淤青,他忽然眼睛一酸,视线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冬墨对之毫无察觉。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手中少年的腿连带着他的身子都在微微颤动着,他才抬起头来,正看到祁砚眼里水汪汪的,像小兔子一般红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去,在祁砚眼前仔细瞅了瞅。被发觉偷偷含泪的祁砚急忙捂住眼睛。透过指缝,他看到这男人像一只傻乎乎的大狗一样憨憨地冲着自己笑,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只好郁闷地把手放了下来。
冬墨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了,把你弄疼了?”
“没有,力道刚刚好。”祁砚摇了摇头。
“那好。你方才可能是累了,连眼眶都红了。”冬墨一笑,又回到了小凳子上,继续他手法细致的按摩。都说认真地男人最帅,祁砚看着他在灯下专心埋头做事的轮廓,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身上僵硬的肌肉和经脉因着这一丝不苟的按揉而活络起来,寒冷酸软的痛感逐渐消失,祁砚眯着眼睛缓缓吐息纳气,让残存的灵力在自己的周身循环回流开来。
“冬墨,你真好。”
被唤到名字的男人抬起头,安心地笑了。
这一番按摩让祁砚全身舒畅起来,很是享受。涂抹完药油之后,司冬墨出门打水洗手,祁砚慢慢挪动着身体,在绵软的被窝里仰躺着。
好困,该睡觉了……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祁砚在舒适的床铺里静静地眯了一会儿。快要沉入梦乡之时,他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乒乓的一阵响动,不怎多想便开口问道:“冬墨,外面怎么了?”
无人应声。
祁砚有些疑惑地支起半身,突然感觉到一阵熟悉的阴寒。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肉.体上深刻的记忆优先于大脑的思考,令地脱口而出:“冬墨!它好像来了!”
冷,好冷。莫名的恐慌和绝望感涌上了心头,占据着他的全部灵魂。
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糟糕——他知道是谁来了,而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距离上一次的袭击仅仅过了两个钟头,那诡异的阴寒竟然卷土重来。
危急时刻,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向着门外高声喊道:“冬墨冬墨!是诡梦烟!它又回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上传来。砰的一声,屋子的门被打开了,司冬墨迈着大步走进房内,朝着祁砚的方向匆匆赶来。
“冬墨,你来了,刚才……”
话还没说完,祁砚猛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只见冬墨朝着自己这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他一瘸一拐、肤色惨败、两眼无神,活像是生化危机片里的丧尸。
祁砚失声惊叫:“冬墨!”
就听那个冬墨“咯咯”两声,从嗓子里发出了既粗哑又怪异的啸叫声,接着四脚着地,朝着祁砚吭哧带喘地爬了过来。
“冬墨,你……”祁砚脑子里一片空白——冬墨他这是怎么了?
磕磕绊绊地向后退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司冬墨低吼一声,瞬间朝着祁砚飞扑过来,高大的身躯从天而降,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祁砚的咽喉死死摁住,叫他动弹不得!
“呃呃……”
祁砚被他巨大的力量掐得翻起了白眼。在他恐慌的视线中,平日里温柔憨厚的男人此时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血红的双眸里布满了杀意。这一刻的司冬墨不再是那个疼他宠他的好大哥,而一心只想致他于死地……
“冬墨……”
被颈部极大的力量所钳制,祁砚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眶里蒙上了一层深深地泪水,祁砚艰难地呼唤着司冬墨的名字,意识也逐渐稀薄……
不,不对。一定有什么弄错了,司冬墨不会想着要杀死他的,他明明那么疼他,就连他不慎扭伤了脚踝都会揪心不已。
在窒息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或许是回光返照,祁砚霎时间清醒了过来。他拼尽了全力,自脏腑中凝聚起一团灼烫的气体,将之从咽喉之中猛地喷出!
“噗哧——”一团酸性极强的毒液从喉头吹出,正喷在了司冬墨的脸上。男人顿时松开了手、捂住脸颊,发出杀猪般恐怖的嚎叫声,被巨无贝的毒液正面射中,在房间内疼到打滚发疯。
祁砚从床铺上爬起来,接着便软倒了下去,趴在床沿痛苦地干呕个不止。刚才差点被活活掐断喉管,他几乎快要窒息而死,现在一个劲吐得没完,心里更是恐慌不已。
自己刚才喷出的毒液类同巨无贝的毒汁,具有极强的灼烧效果。那时候他顾着保命,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最后挣扎的一击,毒液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砸中了人的面部,十之八.九会造成毁容。
冷,屋里更冷了。就见男人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抬脸,祁砚几乎吓得半死:他果真被完全毁容了,一张硬朗英俊的脸上爬满了腐蚀过后的糜烂皮肤,有不少腐朽的陈皮已经半挂不挂地拖在脸上、摇摇欲坠,整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这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祁砚一愣,盯着男人在打斗中露出的半边肩部,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一瞬即逝。
这不是真正的司冬墨。
真正的司冬墨,他背后古怪的黑色花纹一直延续到前边的肩膀和锁骨附近,看起来阳刚而性.感。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露出来的肩上一干二净,什么花纹也没有。
“他”不是司冬墨。
祁砚心里骤然一轻,紧接着,他醒悟了过来。
第65章 黑纹
“冬墨”差点杀了自己——祁砚明白, 眼前这诡异而惊悚的情形, 只怕又是诡梦烟炮制出来的杰作。
这凶兽擅长击溃人的心智, 把人逼到绝境、直至发疯癫狂, 此前它曾在祁砚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使出了无限循环的噩梦幻术,而现在, 祁砚对于无限噩梦已经有了防备,它竟然直接利用祁砚最信任依赖的人作为恐吓他的工具, 制造出最为可怖的幻境。
一想到自己方才濒死的恐慌与伤害到司冬墨的负疚感全都是诡梦烟造出的恶劣把戏, 祁砚又气又恨, 死死咬住嘴唇,眼眶怒到发红。
“诡梦烟!”祁砚忍无可忍地大喝一声, 怒火充斥着他的胸腔,“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用牙齿刺破自己的舌尖,猛地向外啐出一口鲜血, 同时调动着体内最后的一丝灵气, 强迫自己将灵脉的流转稳定下来。
眼前的画面如漩涡一般扭曲地变形。撕开了伪装与幻象的外皮, 现实世界的影像终于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祁砚拼命地控制着体内灵气的流窜, 让它们稳定起来,从诡梦烟造就的噩梦泥潭中努力地脱出。
“砰!”开门声, 接着是高大的身影向着这边跑来。祁砚听到男人急切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努力摇晃着自己的肩膀。
但另一边, 幻境还未完全褪去, 那个被毁了容的丧尸版司冬墨正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再度恶狠狠地掐住了祁砚的脖子。
“呃……咳!”
被扼住咽喉的窒息感时隐时现。幻境和现实相互交叠,祁砚左眼里看到,幻境司冬墨正如一头饿虎死死钳住自己的脖颈;而在右眼所见的现实世界里,男人焦灼关切的脸孔近在咫尺……无数的光影、伤痛、喘息在自己的周身交织,祁砚拼了命向着现实里的司冬墨伸出了手。
“救救我!”他绝望地喊道,“我不想再回去了……不要再回到幻觉里去!”
“祁砚!!”
男人的叫喊声几乎要穿透耳膜。下一刻,祁砚的身子猛地跌落到了一个温暖而火热的怀抱中,被搂得很紧很紧。
“冬墨……别离开我。”少年茫然无措地哭泣着,无意识地抓紧了男人的衣襟,他哭道:“我不想再陷进幻影里去了……那里的你要杀了我!快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