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进, 小点声。”
兰老板小心地往窗外张望了一眼, 提醒阿进道:“这次情况特殊,你们打交道的可是本地级别最高的官员, 切莫大声张扬那天的事情,当心祸从口出,被衙门找麻烦。”
“可他们的行为, 真的太令人生气了……”阿进握紧了拳头, 脸颊涨得通红。他在食肆的包间里愤懑地踱来踱去,愁眉不展。
在包间内的桌子边, 祁砚和司冬墨也都闷闷地坐着,埋头捧着杯子喝茶。这次的事情以最糟糕的方式结局:小宝被强行带到了秦爷的府上, 再无音讯;而赵师傅,在承受了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之后, 他情绪低落, 精神更是恍惚。
每日除了帮着食肆做些小吃之外, 老人都一直呆呆地坐在院子的角落里, 手里捧着小宝脖颈上掉落的一小撮雪白绒毛,愣愣地看得出神。
“赵师傅最近心绪不稳, 忽高忽低的。”祁砚忧郁地说, “他一会儿说秦爷有钱, 府上肯定修得豪华, 小宝跟着他肯定不会吃亏,一会儿又说那天衙门里小宝被打得那么狠,万一在秦爷那儿也挨了打该怎么办。我看他日夜难眠,黑眼圈很重,再这么下去身体怕是都要垮了,就算是服再多的草药也没有用。”
他们在包间里断断续续地谈论了一会儿,可谁也想不出个法子来替赵师傅解开心结。正说得口渴,祁砚起身去倒茶,忽然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开来,是店里的一个伙计,他急吼吼地对兰老板招了招手:“老板,秦、秦爷来了!”
“秦爷?”大伙儿都吃了一惊。这秦爷喜欢奢侈、讲排场,他向来看不上食肆这样的“平民馆子”,今天却前来这里,不知是有何目的。
他们从包间里出去的时候,正瞧见秦爷及其手下站在食肆的正厅里,他们把赵师傅团团围住,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爷,秦爷。”兰老板赶紧走过去,拱手行礼。
“本官来找赵老头,此事跟兰老板没关系。”秦爷说着,冲兰老板轻佻地笑了笑,又转而对赵师傅说:“富贵跟本官回府之后,一直大哭大闹,茶饭不思,已经饿了好多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你要是不想让它饿死,就跟着本官回秦府,好生照顾富贵的吃喝,工钱给开到食肆的五倍!”
“富、富贵?”
司冬墨脑子没转过弯来,祁砚倒是听出了名堂,小声告诉他:“他说的‘富贵’应该指的就是小宝吧?他们把小珍宝龙带到府上去之后,肯定是给它重新取了名字。”
不过,“富贵”这个名字有点儿土气,还不如赵师傅叫它的“小宝”呢,倒是很有大官僚暴发户的风格。
听秦爷的口气,幼龙在跟他回家之后并不服从他的管教,而且还绝食抗议。府里人拿它没辙,又不能真的把珍稀异兽活活饿死,就只好亲自找上门来,请赵师傅回去帮忙。
赵师傅对那天他们殴打并硬生生夺走小宝的那一幕还没忘却,但秦爷语气生硬地说道:“富贵要是再不吃东西的话,兴许会真的饿死。它每天什么也不干,也不吃,也不睡,就是嗷噢嗷噢地叫个不停,嗓子都快号出血来了。”
一听这话,先前抵死不愿的赵师傅一下子就心软了。他到底还挂念着小宝,不愿就让它这样在孤独和伤痛中把自己折磨致死,又看了看食肆里的大家伙儿,眼里露出纠结之色。
兰老板适时上前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低语道:“赵师傅,您心里惦记着小宝,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它,照顾照顾它。看看它在秦爷府上究竟过得如何。”
有了兰老板的鼓励,赵师傅终于点头,答应道:“那好,老朽就暂时跟他们回秦爷府上。”
祁砚也上前去,对老人悄声叮嘱道:“赵师傅,您去了之后,有什么事情就往食肆里捎个信儿,告诉咱大家伙儿,免得他们欺负你。”
“哎,哎,晓得了!”
无论怎样,能再次见到小宝的喜悦令老人的眼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生气。他快速地收拾了行装,和人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便跟着秦爷他们回府上去了。
祁砚看到老人临走前眼里有希望的火苗在跳动着,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思考这里面可能存在的门道,只是笑着送赵师傅出门,希望他在那边能够过得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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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师傅离开了食肆,一连半个月也没有回来,其间只是捎了几封信给他们报了平安,说自己过得还好,而且小宝在他的照顾下已经恢复了进食,不再饿肚子了。他人虽离开,但留下的小吃秘方也依然在炉火间延续下去。
由于业绩好转,食肆里有了一定数量的积蓄,兰老板又雇佣了一个年轻伙计,专门在街上的窗口处售卖小吃。其他的厨子和小二则留在屋子里,继续照顾客人们吃正餐。两方分工明确,效率也大为提高。
祁砚和司冬墨依然作为兰老板的临时合伙人留在食肆。祁砚上午会化成小鸟团子的形态,作为可爱吉祥物站在零食窗口上卖小吃。而下午则通常呆在后院里负责出谋划策,根据前世吃货生涯的经验思考一些创新的点子,或者跟兰老板探讨一下养生的学问。司冬墨则充当他计划的执行人员,取来食材做各种各样的试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祁砚做做菜,聊聊天,晚上睡觉之前再用兰老板赠予的灵药修炼修炼,蓄积一些灵气,倒也十分舒坦。
盛夏还未结束,秋日即将到来。这正是小龙虾还活跃的时节,美食街上时常飘着一股诱人的香辣气儿,令过路的人们情不自禁地驻足。
那香气的来源正是在美食街离街口处最近的地方,名叫“夏香香香辣虾”。
祁砚曾在花灯会上见过这家店的大名,对他们的印象非常深刻。一是在美食擂台环节的时候,他们召唤了一阵妖风,把香辣虾的味道吹得满场都是,从而拔得头筹,晋级复赛;二是他们家店的老板、伙计和厨子全部都是女性,整个馆子没有一个男性员工。
之前阿进在说八卦的时候跟祁砚说起过,香辣虾的店铺是夏氏家族代代传承的生意,它的老板夏香香是夏记香辣虾的第五代传人,而馆子里的所有员工也都是她们家族的女性。“夏香香香辣虾”是美食街上有名的火辣娘子军。
他们除了做香辣虾之外,在落霞镇和周围村庄的中间还有一片面积巨大的虾田,里面养着各个品种的龙虾、河虾等等。司冬墨开发的松子虾仁饭和祁砚琢磨出的虾球炒饭在镇子上大受欢迎之后,食肆对虾的需求量也增大了起来,夏氏家族所豢养的这一片优质虾田就成为了他们的重要货源之一。
这天下午,食肆里的厨子和伙计都忙忙碌碌,司冬墨正挽着袖子在灶屋里炒饭,他随手伸向了装着水产的盆子,却发现里面的龙虾寥寥无几。
“咦,龙虾都到哪里去了?”
他在水盆旁边摸索了一阵,没看见有逃走或躲藏的龙虾,只好暂时离开灶屋,穿着大围裙就跑了出门。
祁砚正站在院子里,和刚送货上门的阿进一起清点他采来的山货,蹲在堆积如山的核桃山楂松仁当中数着数。司冬墨朝他笔直地冲了过来,冷不防在认真数数的少年背后大喊了一声:“祁砚!”
“九十八……呜哇呀!”
被他突然在后方大喊,祁砚毫无防备,当即吓得跳了起来。他一脚踩在自己长衫的下摆上,登时向后滑去。
“小心!”
司冬墨反应极快,甚至比离祁砚更近的阿进还要快。他整个人往前一扑,伸出有力的臂膀,把高瘦的少年整个圈在了自己怀里,稳稳地抱住了。
“啊……还好还好,吓得我……”
祁砚劫后余生,禁不住抓紧了面前人的衣襟,险险地吁了口气。他抬起腿,把衣衫的下摆整理好,忽然发现男人的胳膊还牢牢地圈住自己。
他一抬脸,正看见比自己高上一些的男人正微微低垂着头,目光向下俯,也落到自己的脸上。
两人怔怔地对视了一会儿。下一秒,他俩同时松开手——司冬墨猛地把手背在了身后,紧紧地绞在一起;祁砚则不好意思地缩了起来,蜷成仓鼠状,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对方。
“那个……”
“不好意思!”
祁砚话还没说完,司冬墨在院里大喊了一声,眼睛闭得紧紧,双手垂直贴着裤缝,脸颊涨得通红。祁砚不禁噗嗤笑出声:“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吵架呢。”
“没、没有……”
司冬墨把眼睛眯开了一条缝,瞅了祁砚一眼,目光渐渐向后转移,突然,他愣住了。
“哇嘿嘿嘿……”
祁砚正纳闷,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窃笑。他脑中一个炸雷响起:完了完了,怎么偏偏忘了,阿进这家伙还在院子里呢!刚才那纯属意外的一抱,岂不是完全落入他的眼中?
战战兢兢地转过身,祁砚看到阿进脸上暧昧的笑容。不过,阿进也只得意了一秒,下一刻,他不经意间瞥见了男人石头般阴沉的脸色,顿时打了个哆嗦,把一脸窃笑完全收了起来,一星半点也没在脸上剩下。
“咳,那个……我,我啥也没看见。”他挠了挠后脑勺,把脸瞥向一边,吹起了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