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的画面已经回到了代理人站立的舞台,穿着黑衣的主持人像一个漏电的玩偶一般无声息地站在广场中央,观众的叫骂声则一阵高过一阵:
“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掐断直播?”
“蜡烛呢?蜡烛灭了没?还是亮着?”
“谁倒下去了?怎么回事?是不是有黑幕?”
“麻烦给我们一个解释!”
一三茫然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不是说砸碎屏幕没用的么?”
鳞城大笑:“我只是想赌一把。”
嘈杂喧闹的现场两分钟后安静了下来,沉寂许久的代言人像是突然被上了发条一般开口道:“十分抱歉,刚才出现了一些意外,为了保护裁判先生们的隐私,我们短暂地中断了裁决投票的现场直播。”
观众们并没有就此罢休,沉寂了数秒后更强烈的声潮要求裁判方播出投票过程的音频,复原整场投票的全过程。
“诸位静一静。”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剪去的画面不会播出,但我们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票选结果。”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回到了幽暗的投票室内,六朵幽蓝的烛火仍自在烛台上跳跃。
但一三很快就发现,室内少了一个人。
原本站在第十三位的监察员消失了。
“大家好,我是‘梦幻岛’节目评审团的裁判长。”为首的第一名裁判语调平稳地说道,不难辨认出他正是刚才发言的那个中年男子,“很遗憾地告诉大家,在刚才的投票中,我们中的一位评审员,纳尔斯先生永远地告别了我们。”
全场哗然。
“为了他个人的尊严与隐私,请原谅我们无法将视频全部公诸于世。诸位可能不知道,纳尔斯先生自幼饱受心脏类疾病的折磨,然而就在刚才,我们的一名参赛者在他投票时,通过转播渠道对他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裁判长顿了顿,悠长威严的语调中隐隐增添了几分严厉,“或许这名参赛者本身的举动不带有恶意,但在一系列急救措施后,纳尔斯先生已被确认为应激状态下导致的心脏性猝死,也就是说,他永远失去了投下这一票的机会。”
“亲爱的观众们,我能理解你们对投票公正性的严苛要求,因此我们不会因为这个不幸的突发事件而定论本次裁决投票。但是,我们认为,进行恶作剧的参赛者有必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三猛地转过头,只见身边侧坐着的男人正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中侃侃而谈的裁判长。
他看起来既没有因为纳尔斯的死而高兴,也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裁决而紧张。
碧绿的眼睛闪过一丝空洞,与往常算计得逞后的表现截然相反。
“鳞城,怎么了?”一三有些担忧。
鳞城静默了半晌后,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他没有心脏病。”
“你怎么知道?”
“如果自幼身上携带药品,经年累月的习惯哪怕在附身后也会有所体现。”鳞城道,“他没有。”紧接着他摊了摊手,露出一个掩饰般的俏皮表情,“我刚才只是想吓掉他手里的蜡烛,没想到吓死了他,看来关键时刻我的赌运还真是不错。”
一三没来得及多问,裁判长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十二人经过讨论后,决定保留纳尔斯留给我们的结果——在他倒地之后,他的蜡烛也被倾落于地,我们的工作人员现已将其回收,并且即将为我们揭晓最终的答案。”
台下一阵嘘声,似乎答案已经不言而明了。
那脆弱的火焰分明经不起半点摇晃,裁判们铁了心没打算留下鳞城的性命。
素净的火烛被固定回烛台上,被烧融的烛腊凝成洁白的泪滴。
一束光打在烛台的正上方,在接二连三的喧闹后,会场恢复了最初的寂静。
所有人都不敢大喘气,似乎隔着屏幕的呼吸都能吹灭这束不存在的火苗。
“快看!它还在!”
不知道是谁轻喊了一句。
死一般的沉默被打破了,一三队长握紧了手掌,紧接着双眸刷的一亮:
——烛线的底部沾着一点灰尘大的蓝绿色星光。
那颗火星像是会挣扎的活物,贪婪地咬紧了空气中的每一个氧气分子,海盗般抢夺,野兽般掠食。
最终桀然升腾为一枚自由的太阳。
第26章 附2:朱塞佩日志选段(三)
梦幻岛190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晴 周日
……
玛吉的死,带走了我的全部生志。
换句话说,在她的死讯传到我的耳中时,我也已经随她而去了。
我的灵魂在三年前那片被霜雪冰封的果林里开始枯萎,今天,终于到了灰飞烟灭的时刻。
已经隔得太久了。
这三年里我什么也没有做,我没有再建造我的船,也没有再去滨海的墓地,甚至不太愿意踏上滨海列车。我既心如死灰,又意图让监察员发现我心如死灰,这样他们就会对我放松戒备,也就不会发现我埋在地底下的秘密。
这个我死死守了将近十年的秘密,最终无法再我手中实现它应有的作用。
我将那厚厚一沓图纸折叠起来,通过某些途径把它们全部送进君主区,送给鳞城,那个聪明的孩子把自己藏在了金属工厂,或许有一天,他能在那里建造出我未完成的载具,载着我的遗愿驶向我们肖想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是我最后的希望。
他是一团绿色的火,我埋下的最后一颗种子,是我仅知道的,在这座虚幻的岛上真实存在的生命。
在七年前,我曾想过,如果我死在造出船之前,我所做的一切是否还会具有意义,我也怀疑过,这个浩大的工程是否真的会有完成的一天,但裁判的怀疑与玛吉的死却让我释然——我明白过来,这个任务确实不是一个人可以创造的奇迹。
在梦幻岛,人与人的横向联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变成显微镜下的娱乐表演,每一个拥有野望的居民都是注定孤身的苦行者,寡言或多语,嬉笑或洒泪,群居或独行,他们心中的所想,他们眺望的终点,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畸形轨迹,一旦有了踏上那片海的夙愿,就绝对不可与他人言。
可是横向联系可以被切割,纵向的关联却是砍不断的。
我不知道183年那本意外落入我的《船夫》下面埋葬了多少具被遗忘的尸骸,也不知道我的这些手稿将来会在哪个生命手中化为带来奇迹的船舶,但是,只要它们存在着,希望的火种就不会彻底熄灭。有没有朱塞佩这个人早已不再重要,到了那个时候朱塞佩已经成为了铁索间的一个连环。
这个念头让我感到悲伤而雀跃,我像是一个卸掉了重任的纤夫一般,孤身一人搭载着列车去了滨海码头——滨海列车上再也没有乘客挤我了,像是感受到了我轻松的心情一般,车厢里的空气十多年少有的清澈洁净,我大口呼吸着,觉得自己像使用了毒品一般,飘到空中,又落回地下。
对,我自由了。
死亡会伴随着永恒地自由前来迎接我,我在另一个世界与玛格丽特相聚,而我留下的东西,则会将我的影子永远地留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比这更好的结局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我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拄着手杖前往我的墓地,我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在长势凶猛的荒草中找到了那尊艳红的碑,三年前,我将玛格丽特的名字刻在了这块碑上,现在,我要把这本日记本埋进这片土里,这本日记里记载了我和玛吉之间所有的欢乐与哀苦,写了我的一生,也写了她的一生,它将代替她的肉身,带着我全部的情感思绪,长眠于这方土壤之下。
我单膝跪在地上,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徒手将泥土挖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带手套。
我掀翻泥砖,在春日到来之前,泥土里栖息着数量超乎想象的生命,它们随着我的动作倏然四窜,自沉眠中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聚拢复又四散,最终消失于无形。
“恭喜你们,春天就要到了。”我为他们庆幸,然后将折好的纸玫瑰埋入坟坑,接着靠着石块坐下来,掏出钢笔和笔记本打算在日记的首页留下一纸落幕作为收尾,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被一股酒臭味熏醒了,还以为是谁。”那个声音有点懒散,“原来是你,Alpha。”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我顺着方向看去,忽然发现碑林中央多了一块体积高大、形状怪异的墓碑。
这块墓碑脚轻头重,它呈倒三角形的顶部,正侧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
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Beta男性。
他一只脚踩在墓碑顶上,另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皮鞋后跟踢着碑身,样子随意又潇洒。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确切地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双漂亮的绿眼睛。
“鳞城。”我不动声色地喊他的名字,“这是谁的墓碑?”
“是你的。”鳞城笑了笑,“我当上皇后的第一天就联系老板买了这块地,亲自为你设计了墓碑,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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