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终将超越我们,而这个自由、狂妄、张扬的男孩子,如果由他来代替我们,未必是什么坏事。我有几分期待和好奇——如果把他放在千万观众目光下,他会不会变得像我这样谨小慎微、压抑天性,抛去那双绿眼睛所带灵气和野性,沦为一个精致的傀儡木偶,只能在阴暗寒冷的墓碑下书写自己自由的祈愿?
我不知道这个答案,或许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也正是因此,我不想杀死他,我做不到。
鳞城似乎明白我的想法,他的眼睛像是什么都能够看透一般。一路上他没有逃跑,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我甚至开始怀疑昨天晚上他是不是故意被我逮着的,他在发现我的秘密后,或许就已经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打算了。
确实,如果可以,我想给予他一枚船票。
梦幻岛187年十二月十九日,雪,周日
又是评分的一天。
我担心评分影像会播放出我带回鳞城的画面,万幸它没有。
我担忧的事情从不为观众担忧,我害怕暴露的秘密他们都不关注。百分之九十的观众的关注点只停留在长相、服饰、语言、厮打和性爱,因此一切无趣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埋藏阴私的好地方。
因此,想要拥有自己的秘密,就需要将自己沉浸在无数极度乏味的事情中,但这样秘密本身也会因此变得无趣,大概是由于某种经典条件反射的力量,岛上的人们渐渐开始不对秘密和隐私抱有渴望,而是开始沉湎于肉体的放纵和思想的裸露。
但是,不论无穷无尽的掩饰是多么的枯燥无趣,我都不能停止暗地里的动作。
鳞城瘦弱的身影中隐藏着规则破坏者的雏形,我从中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梦幻岛187年十二月二十日,晴,周一
今天……
我不想写日记。
有一些事情发生了,我必须将它记录下来。
可是我无法提起笔。
请允许我过一段时间……再进行书写吧。
梦幻岛187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雪,周三
我已经四天没有写日记了,请原谅我偶尔的怠惰。
直到今天我才能提笔写下这四天中我全部经历和情绪波动,我终于冷静了下来,能够还算客观地写一写事情的始末。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我遣人将鳞城送回了君主区,是他自己提出要回去的,他告诉我,走着瞧,玛格丽特不会杀他。
我相信他说的话。
现在执掌君主区的玛格丽特确实不会杀他。
……
……
我不得不逼迫自己回想起那天我的所见所想。
这必须要在我的日记本上留下非常、非常重要的一笔,我必须认真地记下每一个字,它意味着我所有的计划发生了变化,也意味着一切都有可能会因此倾覆。
……
……
周一早晨,鳞城来叫我,他说他想出门。
这是他来胜利区以后向我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我不打算拒绝他,某种程度上说我并不太想局限他的自由。
他问我借了一身衣服,我想了想,把前段时间被玛吉弄脏的白色燕尾服借给他,虽然这件衣服对于日常场合来说有一点太正规,但是穿在鳞城身上并不违和。
他的身体还在抽条,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正装被他穿出了几分随意风流的韵味,我瞧着他那双野狼似的绿眼睛,亲自给他挑了个翡翠袖扣。
我当时想的是,要是我和玛吉能有个孩子,我希望他能有双这样的眼睛,我希望他不像我也不像玛吉,希望他能有张扬的个性,能够在青天白日之下肆意嚣张地快活。
鳞城皱着眉,有些不满意地蹭着衣袖上的污渍。
我微笑着指责他:“滨海码头都治不好你的洁癖?这可是你们皇后殿下擦上去的。”
他抬起头,若有所思。
我这么说,是想告诉他我知道了他的身份,顺便提醒他,玛格丽特和胜利区有所关联,如果不想没命,出门在外理当小心。
“奇迹酒吧。”他忽然说道。
“什么?”
“胜利区只有奇迹酒吧的墙面是这个颜色。”他说,“玛格丽特是想去酒吧艳遇吗?”
“怎么可能。”我随口否认了他的话,紧接着就觉得不对劲。
十五号那天晚上,玛吉喝了很多酒,她自知容易酒后失态,没理由会在晚宴前滞留酒吧,更何况她的行程表上没有这项安排。
联系到忽然修整的奇迹酒吧,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换了衣服打算往那边去一趟。
鳞城说:“我和你一起。”
“你去做什么?”
“玛格丽特不对劲,我要查她。”他直白地告诉我。
我一愣:“哪里不对劲?”
“上周在码头看到她,我觉得她变了个人。”鳞城不在意地摊了摊手,“直觉。”
我试图否认:“你不了解她……”
“我了解。”鳞城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原来是个精明的坏女人,但这几天变成了一个爱慕虚荣的蠢货。我劝你不要想着和她偷情,不然会被白蚁蛀空了身体。”
“你不该这么说。”我有些恼怒,要不是观众正看着我们,我甚至想抬起手给他一巴掌。
但我又诧异于他的判断,我与玛吉相识十年,都只是隐约间才觉察到她的异常,他却能够一眼看穿她的改变——或许是我关心则乱,对玛吉的爱意让我无法看得像常人那样清晰。
“我道歉。”鳞城十分随便地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找出一副白色的手套,一边带一边说,“四年前,我从皇后那儿逃出来,路上杀掉了奇迹酒吧的老板,躲在酒吧的地窖里——那里很脏,到处都是橘红色的尘土,只要进去,不论多小心都会多少沾到一点。你说的没错,确实不会是艳遇,那种地方连呼吸都很困难。”
这条突如其来的讯息让我不得不迫使自己平复心情,我沉默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外套披在身上。
他笑了笑,有些得意地冲我挑了挑眉,说:“走吧?”
靠近胜利广场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事情有变。
胜利广场的周围停着不少车辆,车身印有代表皇后的玫瑰纹章,据我对皇后的了解,这些车辆来自皇后的不同下属部门,像是被临时紧急征用到这里的。
我和鳞城默契地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在被发现之前,鳞城拽着我的衣袖将我拉往某个方向。
我低声问他:“去哪儿?”
他却摇了摇头。
我突然明白:“你怀疑玛吉在监视我们。”
“不是怀疑。”鳞城冷笑了一声,“我确定,跟上。”
他放开了拽着我的手指,顺理成章地从我的衣袋中摸出一把手枪放进自己怀里,嘴上轻飘飘地说:“不介意吧?我看到你拿了两把。”
我耸了耸肩,事实上我身上绝对不止藏了两把武器。
我跟着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中,心中的怀疑和恐惧愈来愈深——为什么玛吉会监视我们?她将监视器装在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她的部下就位得如此之快,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她背叛了我吗?
我不敢想这个可能性,我的心脏急速地跳动,仿佛化成了一团焦灼的火,要将我整个人烧成灰烬。
我不相信,她没理由会背叛我,她可能不爱我,但不会出卖我。她不是这样的人,我不信她会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观众的命令。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是的,只有观众可以时时刻刻监控我们的举止,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和玛吉暗中相会的秘密,想要破坏我们之间的系带——可是这和胜利酒吧的地窖又有什么关系?胜利酒吧的地窖里到底藏了些什么?
现在想来,我宁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恨不得阻止当时那个踏入地窖的自己,坚定地告诉他:“别去,里面什么也没有。”
鳞城带着我走进一条狭窄肮脏的密道。
我问他这条路是哪儿来的,他告诉我,是他自己挖的。
我有些惊讶地问他挖了多久,他漫不经心地告诉我,只挖了一天。
我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在看到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的时候我才确定他说的是真的,或许当年在被皇后围追堵截的时候,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做出了这样突破生理极限的举动。
密道很拥挤,很黑暗,我并没有密闭恐惧,相反,因为滨海列车我习惯于这种脏乱狭窄的环境,但是这一小段路却我感到特别的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疲累过,生理上的疲劳和心中无法停止的怀疑与否定让我在半窒息的状态下筋疲力尽。
很快,眼前豁然开朗,但奇怪的是,那种头晕、无力的滞涩感却没有消失。
鳞城站在我的前面,他的身体半遮掩着洞口,挡住了我的视线。
但我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他迟迟没有挪动,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双脚,我心中越发的好奇,于是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这才反应过来,让开身,把我从窄道里拉出去。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画面就晃住了我的眼睛——橙红色的灰尘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洒,面前的一整片墙面上,镶嵌着一扇巨大的红铜色金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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