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鳞城的深绿色眼睛,总觉得它们一直注视着自己,但是每当他睁眼抬头看去,搂抱着他的皇后却总是安稳地合着双眼,平缓地呼吸。
在这样规律的呼吸声中,他也渐渐地进入黑甜乡,但他不知道,在他睡熟的时候,头顶上那双翠绿的眼睛再次锐利了起来,沉沉地注视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最后停留在他淡色的唇上。
一三做了一个梦。
他很少会做梦,或者说他很少会记得梦的内容,但这个梦少有的非常清晰,可能是因为今天刚刚经过街心花园的原因,他的梦就发生在街心花园的中央。
他不清楚梦中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不是现在,或许是五年前,八年前,又或许是十年前。
美丽的女人优雅地端坐在白色的长椅上,拿着奶杯往红茶里加牛奶,而她的面前,一个年轻纤弱的男孩被按压着跪在地上,女人开合着红艳的嘴唇,嘲笑他:“你的运气这么差,跟在我身边害得我也一起倒霉。这样吧,我让你选,你从所有人里随便挑一个出来,你们两个赌,赌什么都行,要是你输了,我就找人把你这两条带来霉运的手臂砍掉,要是你赢了,我就承认你还算有一点用,你说怎样?”
少年低着头,没有说话。
身后的男人猛地抡起一鞭子抽在他的身上:“皇后在问你话,你听不见吗,废物!”
他痛得一抽搐,却咬紧了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三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口,自尊心不容许他在这种情况下结结巴巴、颤颤抖抖地发出让周遭嘲笑的声音。
然而那个执鞭的男人却像是故意捉弄他一般,每当他收拾好情绪准备开口的时候,就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身上,将他喉咙口的话打回去,并加以更大声的嘲笑和斥责。
一三发现自己今天刚刚认识这个将快乐构筑于他人的痛苦的施刑者,他的名字叫安托尼。
如此循环多次,看戏的玛格丽特皇后失去了兴趣,示意安托尼停手,再次等待少年的回答,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个男人,让他站到自己的对面。
“你要赌什么,倒霉蛋?”男人大笑着问道。
“赌命。”少年依旧低着头。
“什么?”男人没有听清。
“赌我的命!”他大声地说道,与此同时他抬起头,乌黑的发丝扬起,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暴露在空气中。
深绿色的瞳仁亮晶晶湛着光,像是深夜孤林中暗藏的饿狼。
晨光破晓的一刻,一三醒了过来。
鳞城没有离开主卧室。
但是他们之间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此刻正把这个不可一世的皇后搂抱在怀里,他的手圈着他的腰,而他的下巴正好抵着他的额头。
鳞城苍白的额上被他压出浅浅的红痕,但本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知觉一样睡的正香。
他是个Beta。
一三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地认识到眼前人的身份,说实话,很多时候他会忽视鳞城的性别,而鳞城也确实是个有能力让别人忘记他是个Beta的杰出人物。
或许六个性别之间本不应该有着许多的标签,但多年以来,Beta男女一贯被当做是平庸的象征,因为他们既不具有Alpha的力量也不具有Omega特殊的体质和美丽的容貌。但是为何因此他们就是平庸的呢?归根到底是因为他们活在梦幻岛上,在这个岛上人的价值可以彻底折算成钞票和票数,所以缺乏“卖点”的Beta就成了一个贬义词,一个模糊而尴尬的存在。
鳞城所做的只不过是增加了这个群体的特殊性,他在天平的这端加了更多的砝码,利用Beta本身所处的劣势地位博取观众,即上帝的怜爱,然后就着这种趋势将自己踩在其他两类性别的头上,或许他本身不想这么做,可是仇恨是最好的道具,是最好的燃油,只有仇恨能够飞快地凝聚起这样庞大又平庸的一个群体,给予他们足够推翻一切的力量。
沉睡的容颜和梦中那双尖锐的绿色眼睛渐渐契合到了一起,一三狠狠地拧了拧眉头,他找不到自己,他找不到自己在这个梦里的位置,如果没有猜错,梦中的事情发生在十年之前,而十年之前,他和鳞城的命运交错的一瞬间,他做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
他甚至想不起来鳞城当时到底叫什么名字。
“早安,我的队长。”鳞城睁开了眼睛,那墨绿色似乎比以前更为深邃了。“早上想吃什么?”
“酥皮奶油汤。”一三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鳞城微微一怔:“看来你是做了美梦。”
“不是美梦。”一三不厌其烦地纠正他,“也不是噩梦。”
鳞城似乎没有深究的意图,只是站起身,简单地披上一旁丝绸制成的纯白浴袍,他对着镜子简单地理了理散开的头发,冲着背后的Alpha招了招手:“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吩咐厨房。”
一三点了点头,凝目看向镜子里的人。
那是个很俊美的Beta。
他的皮肤天生就带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而那头乌发并不是特别的黑,在日光的照射下,微微泛着一层浅浅的金边,看起来浑然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华贵。他的眼窝有些深邃,因此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像是藏满了令人想要探究的宝藏,那种绿色依旧让人想起贪婪,只是一三忍不住产生联想,由贪婪联想到海盗,由海盗联想到大海和无尽的珍宝,由大海想到梦幻岛,想到海的那一岸,想到传说中的大陆。
想到无边无际的自由。
他知道这个男人和他自灵魂深处渴望着一样的东西,就像这双眼睛的颜色,是天生的,与生俱来的。
他怔怔地凝望了很久,全然没有发现镜子里的人也凝望着自己,所以他不知道鳞城衣袖下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同时,鳞城的右手正抓着一只机械小鸭子,他的指腹正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每一个零件。
对望持续了一段时间,恰如其分地在令人感到怪异前结束,鳞城出了房门,吩咐管家让人用新鲜的外来货做两份酥皮奶油汤,这个时候路奇诺打电话过来告诉他,红会那边的场地已经准备好了,由于条件的限制,场地实在称不上大,仅仅够一人驾驶一辆摩托车行驶,同时也不能够像在虚拟游戏中那样彻头彻尾的放肆横行。
鳞城漫不经心地说了声:“够了。”就挂掉电话,嘴角却扬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浅淡微笑。
酥皮奶油的清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很久,只是十年前,他侥幸赢下一条命却换来一顿毒打的时候,有人曾经拽着他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地奔跑,躲避身后源源不断的皇后追兵。
他拖着疼痛疲累的身体,颤颤巍巍地喊:“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们要去做什么”,但是前面的身影却未曾回应。
他们在光影中穿梭,被人流冲向乱七八糟的方向,他有很多次觉得自己要被冲走,但抓住他的手掌却永远有力果决。
最后,他们摆脱了所有猎犬来到海边,他跪在海风中,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楚,剧烈地喘着气。
“……不疼。”男人用覆有刀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没事的。”
他抿着嘴唇不言不语,只是深深地呼吸着海风,连日连夜的奔逃让他饥肠辘辘,就在这时,男人递给他一碗不知从那里偷来的酥皮汤。
他如狼似虎地吞咽咀嚼,几秒钟就将浓汤喝了个底朝天,这才想起一直拽着自己的男人,不安地抬起头。
“没事的。”男人重复道,“我不喜欢,它黏,还有香、香精味。”
原来是个结巴。
少年心想。
是个穷酸、挑剔又好心的结巴。
他靠过去,轻轻拉住对方的手掌,这是他仅知道的示好的表现。
“休息。再出发。”男人拉紧了他,黑色的长外套一抖,将他瘦弱的身躯照在宽大的衣摆中,再次疾行向前。一连串动作间,他听到对方嘟囔了声:“要是有摩托车就好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厉害得不行的Alpha说不出的孩子气,有些想笑,却发现自己不太会做出这个动作,他想说话,沙哑的喉咙里也没能真正地发出声音。
于是他在男人的手上缓慢地拼写出“名字”这个词,男人的理解能力似乎很差,他拼了许多遍,对方才反应过来。
干涩、低沉又不失温和的声音给了他回答,这句话似乎是他此生听到的最美的旋律:
“我没有名字,你可以叫我队长。”
第14章 【第二周】07
这注定是混乱的一周。
这注定是混乱的一周。
一三从摩托车上纵身跃下,顺势躺倒在碧绿如茵的草地上,他呼吸着芬芳的泥土气息,身上沾染着汗水和伤口渗出的血,一路从坡上滚下来。
这条坡道既不宽阔也不绵长,实际上这整片场地都十分狭窄逼仄,他不能驰骋,不能使足了劲调转方向,还总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和墙壁进行亲密接触,磕磕碰碰搞了一身不轻不重的刮擦伤。
他痛,却也痛快,红会游乐场的老板曾经跟他说这块会员制的土地上因为资源有限只能发展一定数额的会员,但真正接触到这个场地后他发现那位老板言过其实——哪里是一定数量,这块窄小而珍贵的绿荫分明最多只能容下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只能容下他一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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