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课和实战切磋呗。”白初一道,“宿神峰上没有刀修,小七以后,应该要去争鸣峰上学习。”
“争鸣峰?”师尊也提到过,不过当时他没好意思问。
“嗯。就像定钧峰全是剑修一样,争鸣峰上都是修刀的弟子,有师长教导、同门切磋,总比自己摸索来得快。宿神峰弟子甚少,走的路修的道又各不相同,虽然咱师尊也能教你,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不知道啥时候有个人影,就算他有空,境界也差太多了,想实战练习都困难。实战练习跟不上,还修什么刀嘛。”
“不同峰的资源还能共享呀?”
“那当然,虽然九峰平日不怎么互通,每三年的宗门大比大家又都争得死去活来的,但毕竟都还是一个宗门的师兄弟,拜师不同而已。”白初一看着他在桩上摇摇晃晃,“再有半个月你应该就能筑基了,那时灵力更足,脚下更稳,走梅花桩也能更顺利些。”
他补充了一句:“小七的根骨真的很好啊。”
霜降不好意思地一笑,忽然脚下一滑,从桩上摔了下去!
白初一还不等蹦起来,耳边就是“铮”的一声弦响,回音绵延不断,连同空气都似乎绵柔起来,裹着霜降落在地上。
“小心些。”有个温和的声音轻声责备。
白初一眼睛一亮,回身道:“大师兄。”
玉摇风抱着张琴从青石路上走来,见霜降爬起来没伤到哪,才偏头看了一眼白初一:“怎么不看着点?”
白初一摸了摸鼻子:“说得兴起,看他站得挺稳的,一时不察……”
玉摇风无奈地摇摇头,白初一嘿嘿一笑,忽然想到什么,抓住了玉摇风的手——大师兄的外袍是文武袖,右文左武,左手护腕绑至手肘,白初一想抓袖子都没地方抓,便干脆抓了他的左手——道:“大师兄,我在灵泉边上画了一个阵,想找你去看好几天了,总是忘。”他不由分说拉了玉摇风往青石路上跑:“我带你去!”
玉摇风任他把自己拉走了,回头道:“小七,老四回来了,在天书阁静室,你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
四师兄?就是那个被白师兄称为小心眼的沈冬在?
霜降应了声好,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他心情微妙地站了一会,觉得在他们面前,自己始终很多余。
第10章 遇(九)
天书阁内一派寂静,并没有半个人影。霜降疑惑地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所谓的静室,自言自语道:“静室在哪啊?”
寂静的天书阁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霜降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天书阁墙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楼梯,霜降眨眨眼睛半晌没动,墙上浮起来一行字:自此上楼。
霜降:“……”
天书阁成精了!
他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蹑手蹑脚——楼梯的尽头是一道屏风,隔开了静室与外界,霜降还在上楼,就听见一个声音道:“你写多少遍了?”
这个声音比正常人的音线轻上些,还带着种沙哑,不难听,也谈不上性感。霜降没听过这个声音,步子顿了顿,听见另一个沉稳声音回应他:“八十九。”
这个声音他记得,是龙吟的。
“你又被罚了一百遍?”陌生的声音似乎笑了。
“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么应付你那五十遍。”龙吟“呵”了一声。
“我早有准备,上次峰主罚我面壁三个月时,我提前写了一百遍清心诀。”陌生的声音不慌不忙道,接着是不急不缓抖书页的声音,“老五,我帮你抄十份,你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龙吟沉默了一会:“什么忙?”
霜降:“……”
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交易?
“就是……”陌生的声音忽然一凛,“什么人!”
屏风骤然破碎,霜降下意识一滚,躲过了一道凌厉的剑气。
“老四!”龙吟忙按住身边半起身的人,“是师尊刚收的徒弟。”
霜降爬起来,行礼道:“打扰了,师兄好,我叫霜降。”
四师兄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是沈冬在,排行第四……抱歉啊师弟,你没事吧?”
“没事。”霜降抬头笑笑。
这人只穿了一件高领的单衣,腰间一块白玉,长发在脑后一束,身姿挺拔,面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朗耐看,只右眼之下、颧骨之上有一道横入鬓的伤疤,不知是什么利器划的,细长鲜红,如同新伤。
这就是四师兄啊?霜降眨眨眼睛,怎么感觉和三师兄说的不太一样?
沈冬在在桌几旁多摆了一个蒲团,重提起笔,招呼霜降:“过来坐。”
霜降坐在了蒲团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仰脸问道:“师兄,静室是做什么的?”
“惩罚弟子的地方。”沈冬在道,“你犯一次错就知道了,保证你抄书抄到手软。”
“教唆小师弟犯错,看来让你抄清心诀还不够。”龙吟头也不抬幽幽道。
沈冬在拿胳膊肘怼他:“皮痒是不是?”
霜降一歪头:“四师兄不是刚回来吗?怎么就犯错了?”
龙吟点点头,脸上就没有过表情,说出来的话分外没有诚意:“我也想知道。”
“唔,这个,”沈冬在挠了挠脸,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的伤疤,“我回来的时候遇上峰主了,就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重回化神期。他看了我半晌说我心不静,罚我来抄五十遍清心诀。”
龙吟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地“哈哈哈”了三声,而后道:“你活该。”
“我的确摸到化神的门槛了,你小子别欠揍。”沈冬在在他的背上锤了一拳,而后问道:“花孔雀还没消息?”
“没。”
沈冬在低低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折起眉心:“跑哪去了。”
“花孔雀是谁?”霜降侧头问。
“你二师兄,”沈冬在道,“想来你还没有见过——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别见了。”
龙吟在一边幽幽发声:“我觉得是你的安全最令人担忧。”
沈冬在额角青筋一跳,手中的毛笔“咔”地从中折作两截:“龙吟你还想不想活?”
龙吟眼疾手快地把纸笔一收,沈冬在已然扑了过去,掐着龙吟的脖子滚在了地上,打翻了墨砚,泼了一袖的山水。还没等俩人滚上几圈,天书阁内投下两道笔直的光柱,将两人强行拆开了。
一个不辨男女、不辨老少的声音从天上传来:“静室内禁止打架。沈冬在,宿神峰峰主有令,若你惹事,便要多抄一遍《剑法总则》。”
沈冬在的脸瞬间就苍白了起来:“那玩意有三千页!”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霜降看着整个人都褪了色一般生无可恋跪趴在地上的沈冬在,肯定了“我的师兄都不正常”这个念头。
————
一个月后。
“铛!”
铁刀脱手而出,甩落到地面上,白晃晃地映出一道光。
“三招了,”沈冬在收剑,从桩上跳下去道,“有进步。”
霜降蹲在梅花桩上,大汗淋漓地摆了摆手,一时只顾得上喘,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师兄半个月前刚从天书阁静室刑满释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神情恍惚地往自己的住处飘,正好路过霜降后门外那一片梅花桩。魂都在头顶上飞着的人忽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问霜降:“小师弟,学剑?”
天真无邪的霜降毫无戒备道:“没啊,学刀。”
沈冬在跃跃欲试道:“一样一样,你那最后一关,接我十招吧?”
霜降自作聪明地一想,大师兄玉摇风修为深不见底,二师兄和六师兄到现在也没遇上,三师兄白初一可能连现在的他都打不过,五师兄龙吟又是个剑灵,想来想去只有四师兄的十招看上去还能好接一点,于是深觉可行,点头道:“好啊。”
第二天一试,可行个屁,他连沈冬在随手一招都接不住,直接从桩上栽进了地里,拔出来都费劲。
沈冬在的剑与李疏衍略有相似,都是光明正大、直来直去的,最大的特点是锋利,剑在鞘中气已伤人的锋利。霜降最犯愁的就是这种剑,硬接压根接不住,又来不及躲,常常刚一接触手上的刀就飞了。
半个月来他最好也就只接得了沈冬在三招,霜降一边喘一边发愁地想,这么下去他这基础关什么时候能过?
抱着肩在一边看着的龙吟——他刚刚好路过,就看了一会——忽道:“小七,刚刚那一下你不必正面接的。”
霜降抹了把汗,道:“速度太快,躲不开啊。”
龙吟摇了摇头,走过去把铁刀捡起来,看了看,不怎么熟练地甩了甩,横在身前,对沈冬在道:“把你刚才那一招重用一遍。”
沈冬在拔剑:“对付你可不是个架子了啊,接不住小心毁容。”
龙吟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冬在已经很随意地退了一步,身子微倾,下一刻骤然消失在原地。霜降睁大眼睛,只见一线银光在空中笔直地划过一道长痕,最锋锐的剑尖已刺到龙吟眼前!
龙吟不退反进,手中铁刀在身前一竖,侧身向外滑了一步,剑身贴着刀刃擦了过去,激起一串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