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一闪而没,扶桑放开他的手,嫌弃地补充道:“以后找我直接把灵力注入这里即可,不要迎风大喊大叫了,怪丢人的。”
霜降:“……”
李疏衍对霜降说:“天书阁叁号书架第四层,放着基础刀法,你先去练它——在梅花桩上练,什么时候练成,什么时候下桩。过段时日九重山的新弟子入门,各峰都会开讲基础的课业,宿神峰弟子未有习刀者,所讲也是基础的基础,不适合你,你去争鸣峰听课吧。”
霜降眨眨眼睛,问:“师尊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习刀吗?”
“宿神峰弟子随心而动,不问前尘,不问由来。你若想说,我便听着。若不想说,我不会过问。”
霜降闻言愣住,李疏衍忽问道:“你饿不饿?”
他这么一问霜降才记起自己有小两天没吃东西了,看天色已是饭点,顿时觉得前胸贴后背,连点头:“饿。”
“扶桑,白初一在哪?”李疏衍侧头看扶桑。
“从树上下来了,正烧火做饭呢。”
李疏衍点点头:“把霜降送过去,帮他劈柴。”
霜降一懵,李疏衍回眸看他,眼尾弯了弯,色泽清浅的瞳孔里映着湖水的波光粼粼,有几分年少的调皮:“以后宿神峰的柴,你来劈。”
霜降:“……”
他抹了把脸,悲壮地说:“好。”
第9章 遇(八)
霜降踏进厨房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初一正蹲在灶台前拿着个蒲扇扇火,明黄的衣摆毫不在意地在尘土里拖。听到声音少年回头,大眼睛里跳着一簇火苗,亮晶晶的:“小七,来来来坐坐坐。”
霜降茫然地望了一圈——他坐在哪?灶台上吗?
“啊,要不你蹲会吧。”白初一也发现这儿没个坐的地方,于是往旁边挪了挪,热情地把最被烟熏火燎的蹲位让出来了。
盛情难却,霜降只好迎着烟蹲下:“三师兄,师尊让我来劈柴。”
“劈柴?唔,你修刀?”
“嗯,师兄怎么知道?”
“当年我也想学刀,师尊也让我劈柴,劈了半个月,我觉得御刀没有御剑帅,就不学咯。”白初一耸耸肩,填了一根柴,回眼道:“小……”
霜降的衣服在火光里映出大片漂亮的银色流云纹,白初一一回头不经意扫了一眼,哑了声,而后微微疑惑道:“诶?小七,你这衣服很眼熟啊?”
霜降看了一眼自己松松垮垮的月白色外袍:“嗯,是师尊的。”
闻言白初一瞪大了眼睛:“这不公平!天蚕丝啊,头发丝粗细的一根都千金不换的天蚕丝啊!御气以下刀枪不入法术不透,甚至能抵挡住洞虚期全力一击,还有安神抚灵之效,能平和心境助人修行……我要摸一下他都不肯,就这么随便地给你穿!”他捶胸顿足,“偏心!师尊太偏心了!”
霜降明显没抓住重点,伸胳膊给他:“给你摸。”
白初一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柔软的布料。月白色的丝线在光线里闪着银光,白初一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师尊的衣服为什么在你身上?”
霜降想了想,觉得说明白前因后果真是好麻烦,于是道:“一言难尽。”
白初一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脸悲痛地拍了拍霜降的肩:“苦了你了小七,上了四百岁老人的贼船。”
霜降:???
白初一说完起身掀开了锅盖看了一眼,云白的雾气突然而柔软地把他裹了进去,浓郁的鱼香四溢。霜降没在他的话上多做纠结,问他:“三师兄,我一共几个师兄师姐啊?”
白初一的身影看不真切,声音袅袅穿出:“宿神峰加上你,总共七位弟子,没有女弟子,整个一和尚庙。大师兄你见过了,二师兄呢,”白初一合上锅盖,冲霜降挤挤眼,“你得去问你四师兄沈冬在,我就不多说啥了。不过沈冬在是个小心眼,一言不合就拔剑揍人,你可要小心。”
他倚着灶台,接着道:“五师弟呢,是龙吟剑剑灵,龙吟剑是我们九重山的镇山剑,也是一柄凶剑,据说是用最后一条龙的龙骨制成的,天生煞气极重,龙吟化灵又是以杀入道,如果不小心,很容易入魔。不过五师弟人很好,轻易也入不了魔,只是说话有点毒,比沈冬在说不过拔剑就砍好多了,你不要怕他。”
霜降点点头:“嗯,五师兄我见过,他只是帅得有点凶。”
白初一闻言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呢?”
“三师兄帅得……”有点可爱?霜降把后四个字咽下去,“得”拖了一会哑了音,就当一句话说完了,冲他扬起一个真诚的笑脸。
白初一坦然接受了半截的夸赞,接着道:“小师弟——哦,现在是六师弟了——你的小师兄是个性子安静的天才器修,喏,看见头顶的浮灯了没有?”
霜降仰起头,看见头顶浮着几盏白球,发着稳定柔和的光,球中心透着漂亮的金色。
“这是六师弟用萤石做的,宿神峰上下一到夜里,这些灯就会亮起,自动寻找有人的房间照亮,比普通的灯好多了。你用灵力跟它同调一下,它就会跟着你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走夜路十分方便。”
霜降站起来向着浮灯伸出双手,一盏浮灯从空中飘下来,落在霜降手中。它是椭球体,像只圆滚滚的鱼缸,触感光滑莹润,注入灵力就变得更亮,捧在手里像是颗刚跃出云海的旭日。
“这里面有一个聚灵的小法阵,是我和六六一起设计的,白天不用时浮灯会自己储存灵力,以供夜里照明。六六前段时间下山了,归期不定,好像是要去找什么稀有的材料。”白初一再次掀开锅盖,盛了一碗雪白的鱼汤,递给霜降:“饿了吧?马上就好,先暖暖胃。”
霜降放开灯,接过鱼汤:“谢谢三师兄……这是什么鱼?”
白初一诡异一笑:“好吃的鱼。”
————
李疏衍在暮色里站了一会,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擦了擦指间的鲜血。
“死要面子活受罪。”扶桑双肘支在桥的白玉栏杆上,尾音拖着长音扬了扬,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李疏衍装聋,扶桑托着下巴,指尖一晃,凝了一团金色的小球扔在他头顶上:“哑巴啦?”顿了顿,他换了话题:“你为何允他习刀?”
“有何不可?”李疏衍淡淡问。
“他不适合学刀。”扶桑竖起两根手指,“其一,刀势沉,刀法大多大开大合,他这两招走的都是轻灵路线,非要比较,更适合学剑。其二,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他武道天赋不够,空有上佳的根骨,走不到巅峰的。你这峰上弟子,个个天赋都优于他太多,你也不怕打击到他?”
“他想学刀,便让他学。他的刀,有一股勇往直前的闯劲和野性,”李疏衍轻挑眉梢,仰眼看着扶桑,“你说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他自己知道,为何不相信他的努力?”
扶桑看了他一会,敲着白玉栏杆,轻声问:“天生埋在骨血里的东西,是可以改变的么?”
李疏衍一折眉,想了一会,道:“试试。”
李疏衍的“试试”就是委婉的“没问题”,扶桑扬眉没说话,望着湖水,投了点金色的光点进去。
不知躲在何处的鱼群游弋而来,不争不抢地吞掉了光点。
李疏衍望着那一潭安静的泉水,忽道:“扶桑,白初一是不是来过你这?”
“来过。怎么?”
“你湖里有一尾金翅不见了。”
扶桑愣了两秒,一拍额头:“小兔崽子,又叫他给炖了。”
——————
扶桑立的梅花桩笔直坚固,表面光滑,上都是个问题,霜降现在又召唤不出翅膀,只好先跑去天书阁找了本步法,灰头土脸地练了好几天,才能稳稳当当地平地上桩。
上桩倒是能上去了,可别说练刀了,站稳都是个问题。
好到不能再好的根骨让他不必耗费时间打坐修炼,在桩上跑了大半个月摔个半残,他终于能如履平地。可还没等他松口气想着终于可以开始练刀法,梅花桩就变了——桩顶可以落脚的平地变成了球形,着力点小的可怜。
霜降心惊胆战保持平衡,怀疑扶桑和他有仇。
“圆顶梅花桩嘛,大家都是从这玩意练过来的。”没事就爱往霜降这跑的白初一跟他解释,“你这还算有点基础的,不然在这之前还要扎三年的马步呢,刀都不让你碰。之后梅花桩还会移动和消失,你要练到在随意变换的梅花桩上接随便一个师兄十招而不落地,才能到下一个阶段的学习。这是基础,拿师尊的话来说,在会打之前,你得先会跑。”
哪家基础这么凶残的?!
“小七你已经学的很快啦,是师兄弟中倒数第二快的哦。”白初一安慰他。
霜降:“……”
倒数第二快很快吗?
他忽然间有点好奇倒数第一快是谁,看了一眼白初一,又觉得自己眼前这就是答案。
“而且你可以先在平地上把刀法练熟了,再到梅花桩上练嘛。”
霜降:“……”
对哦。
精疲力尽的霜降抹了一把脸,有气无力说:“那下一阶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