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感突如其来地击中了他。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情感爆发。搞艺术的总会有些情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如果不妥善处理,等待你的很可能不是什么好看的结局。过去的那些年里,阿夫斯经历过几次这种时刻,他知道要如何处理——放下酒杯,微笑着和客人打招呼,体面地离场,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每幅画里都藏着画家的一片灵魂,对于阿夫斯来说,挂着他近百幅作品的展厅就是他灵魂的安息地。
展厅离酒会有几步距离。
阿夫斯穿过细长昏暗的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展厅。
——本该。
本该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不知何时一个男人站在了房间的中间。
他穿着一件有些破旧的长皮衣,高挑,却不健壮,肩膀的线条锋利无比,即使橘色的暖光也没有使它柔和一分一毫。
阿夫斯颤抖起来,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他的缪斯回来了。但紧接着那人转过头,阿夫斯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比伊利亚?怀特精致得多的脸。
少见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与他苍白的皮肤形成激烈的色彩冲撞。他的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啊,”男人说,声音比想象中的低沉,带着一丝温和的沙哑。“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阿夫斯咽了口吐沫,他停顿了两秒钟,然后决定走过去。
“画廊已经关门了,”他说,“您……错过了参观时间。”
“我很抱歉,没能赶在开门的时候来。”男人轻轻说道,他转头看向挂在他面前的画,“但我真的很想看一次这位画家的画展。”
阿夫斯和他一同看向那幅画,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幅画,被挂在展厅的正中央。画中的提琴手在雨中拉琴,背后是咆哮的灰色海浪。
“你觉得怎么样?”阿夫斯开口问道,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就是突然想听听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年轻的男人微微侧着头,似乎在思考。黑色发梢划过他的耳朵,阿夫斯注意到那小巧的耳朵上戴着一颗银色的耳钉。
“嗯……我不知道,”男人想了想,说道。“孤独,也许?”
“孤独。”阿夫斯重复道。
“或者寒冷?那个提琴手被打湿了,看上去挺冷的。”
阿夫斯禁不住笑了起来。提琴手的确挺冷的。他问过伊利亚为什么会在海啸来临时跑到码头拉琴,“因为需要钱。”当时伊利亚靠在他的怀里,一边摆弄他的手指一边回答他。“电影里不是经常有人跑到码头拉琴?然后游客们就会像投喂海鸥一样,将钱扔进卖艺人的帽子里。可惜那天风浪太大,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拉完最后一个音符我的手指都快冻僵了。”
“为什么一定要拉完整曲?”
“做事要有始有终。”
阿夫斯笑着握住对方的手,说:“其实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嗯?”
“我就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看你拉完了整个曲子,还把你画了下来。”
伊利亚沉默了一会儿,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我想看一眼那幅画。”
“还不是时候。”阿夫斯对他说,“再等等,等把它画成我希望的样子,就拿给你看。”
——现在它是阿夫斯希望的样子了。每一笔都画到了极致,被挂在展厅的中央,受到众人的追捧与观瞻。
可惜最初想看画的那个人却看不到了。
阿夫斯感到眼眶微热,他不得不低下头,调整自己的状态。一旁的男人安静地注视着他,阿夫斯有些尴尬,他抽了抽鼻子,咳了一声。
“愚蠢的花粉病。”他嘟囔道。
男人弯了弯嘴角,体贴地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他们没有再交谈,在画前享受了一阵沉默时光,接着男人轻哼一声,仿佛从梦中清醒了一般,挪动了一下脚步。
“我该走了。”他对阿夫斯说,“感谢您允许我的冒昧参观。”
“这没什么。”阿夫斯回答道,同时对心中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到疑惑。“欢迎你常来,我是说,下次画展,在画廊正常营业的时候。”
“当然,我会的。”年轻的男人说,然后他转过身,对阿夫斯露出一抹微笑。
“再见,画家先生。”
阿夫斯愣在原地,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画廊外他才反应过来。他脑子乱成一团,会是他吗?会吗?一般人可不认识让?阿夫斯的脸,但他们长得又完全不同。可是那微笑时弯起的眉眼,却又实实在在的是阿夫斯记忆中的曲线。
也许只是看错了,阿夫斯想到。但他依旧踉踉跄跄地追出了画廊外。
可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满街的黄色茉莉,在夜色中轻轻摇曳。
第63章
厄尔皮斯城是一座传说中的城市,不是说它不存在,而是近五十年中几乎没有人到达过那里。它位于北联邦境内,坐落在极北的高山上,被成片的森林包围。如果想要从南联邦进入厄尔皮斯城,首先要跨越那道重兵把守的墙,然后穿过北联邦的中心区域——那里充斥着爆炸、冲突、乱斗等几乎全部不稳定因素——一直向北。在北联邦版图的尽头,是一片广阔的森林,没有人知道那森林有多大,但所有人都知道厄尔皮斯城就隐藏在那森林之中。
生活在联邦南部的人不屑去厄尔皮斯,尽管南部人口稠密,可用土地日渐减少,填海造地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但是人们就是宁愿生活在不知道何时会沉没的人造土地上,也不愿穿越战火纷飞的北联邦去森林里呆着。
至于北联邦的居民——
内战刚开始的那会儿,厄尔皮斯确实是他们避难所。人们拖家带口涌入森林,希望能够在新的城市找到落脚的地方。落难者的确在厄尔皮斯得到了片刻宁静,然而好景不长,当一名流血的士兵踏入厄尔皮斯时,疫病也随之而来。人们像当初来到这里一样,又疯狂地离开。携带着可怕的病毒,奔向北联邦的各个角落。
从此,厄尔皮斯成为了地狱之城,灾难源泉。它彻底被人遗忘,仿佛只要不提及,所有事便不曾发生过一样。
破旧的飞艇以50迈的速度低空划过森林上空。乔看着窗外颤动的树梢,转头对坐在驾驶席上的男人说:“如果不能继续升空,我不介意贴在地面上飞行。”
亚瑟——当然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哼了一声,乔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不过下一秒他便感觉到飞艇在缓缓下降。
乔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
自从墨勒忒见面之后,亚瑟就和他一同行动。他们先去了卡拉培——跟画家告了别——随后一直北上,进入北联邦,穿过战乱区,飞了几天几夜后,他们就到了现在的这个地方——一个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四周是不知名的高大树木,脚下是破败不堪的公路。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机械残骸到处都是——乔终于明白为什么亚瑟没有偷一辆车,而是费劲地搞了一台不太飞得起来的飞艇。
这架飞艇是个拼装机,亚瑟在战乱区边缘的一个废弃场里发现了它。它损坏得厉害,根本无法启动。好在周围有不少可替换的零件,亚瑟和乔花了些时间修好了它,虽然性能上不能和正常飞艇相提并论,但已经足够好到他们可以驾驶它上路。
乔坐在副驾驶上无所事事。
他们已经飞行两天了。
离开卡拉培时,他们一致同意不回阿特洛波斯。也许现在佣兵团没在监视那里,但何必冒险呢?那是乔的秘密基地,大本营,他的家。如果可以的话,乔希望有一天他还能回到他的图书馆里安享晚年。
他们花了些时间考虑以后的去处,四处流浪没什么不好,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体验——乔从未与人相伴过,而亚瑟则从未安顿过下来。
他们在提希风短暂停留了几日,置办了一些东西,大部分时间窝在酒店里研究联邦地图。当亚瑟把手指到厄尔皮斯时,乔有些意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说,“已经完全被炸毁了。”
“不完全是。”亚瑟说道。“的确为了防止疫情蔓延,几十年前联邦政府便下令炸了它。但还有少数人幸存下来。他们藏进了森林的更深处,建造了新的厄尔皮斯城,规模比原来的要小很多,一大半城市在地下。幸存者人数不多,联邦分裂后也没人再去注意过那片森林,所以至今还未被发现。”
“也就是说那里有维持人类生活的设施?”
“是的。不过条件很差。几乎没有任何科技设备,食物短缺,要靠打猎和捕鱼为生。如果想吃面包,要走上个几天几夜才能离开森林。中途很可能会遇到猛兽而丧命。那里冬天冷的厉害,必须躲进地下才能过活。呆上几个月,等到春天来了才能重新看到太阳。”
“嗯……”乔沉吟片刻,“听上去是个绝妙的藏身之处。”
“没错。”
“我有一个问题,”乔说,“既然新厄尔皮斯从未被发现,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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