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常春笑道:“下回会注意的,不过虽说凶险万分,也不算没收获吧?”
说话之间,一行三人到了纳衣部落的村子。
封闭的地方人往往比较排外。
也是常春们能耐,一路上遇到村民们,皆会恭敬不失亲切地跟他们打招呼。
按照白衣常春的说法,是因为他们竭力救治了许多村民,得到整个部落的感激与尊崇。
傅藏舟点点头。
白衣常春知晓他的来意,不再废话,带着他穿过村落,往靠山的地方走去:“虽说活死人不伤人,为防万一,我让他们将病人隔离到这边……大人且看。”
傅藏舟不懂医;
不过,眼前这些病人的症状,便是再高明的医者遇上了,怕也是束手无策。
毕竟……
活死人的“病”本来就不是病。
“那又是什么?”常春问。
第94章
傅藏舟端详着眼前的病人,没回答跟随者的问题。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感知到活死人的血肉里,有一股阴冥邪异之气,气走四肢百骸,顺着脊椎汇聚脑髓。
脑髓乃元气之海,元气是凡人先天之本,元气被这股奇怪的气给“驱逐”了,如何能存活?
让鬼王大人纳闷的是,元气耗尽按理说生命终结,为什么这些活死人不是直接死了,反而血肉依然“鲜活”……就成了不活不死的活死人。
有一点常春没说错,致使这些病人变成活死人的,不是他们熟悉的所谓“秽气”、“恶气”。
这不知该如何称谓的、奇特的阴冥邪异之气,有着禁锢人灵魂的力量。
以至于傅藏舟想将活死人的魂魄抽离肉身以作验查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不慎,人没救活便罢了,怕就怕伤及到其魂魄……那可真是好心办坏事。
“大人可有救治之法?”
傅藏舟不答反问:“可曾尝试让他们晒太阳光?日力之精含有一丝阳炎之气,是一切阴冥邪异的克星。”
白衣常春点头又摇头,说:“之前想到过,祭司说不可以,阳光照射久了,活死人的肉身就……”他斟酌了一下说辞,“像是腐败的馊肉一般‘坏’掉了。”
肉身腐坏,人就死透了。
“竟是这样吗……”
傅藏舟语气喃喃,是自言自语:“怎么听起来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熟悉归熟悉,寻思了半晌,一时摸不到线索。
摇摇头,不再钻牛角尖,话锋一转,回答白衣常春此前的问题——
“暂时没救治他们的法子,”他解释道,“刚刚尝试了一下,他们体内的阴冥邪气拔除不了。”
白衣常春“啊”了一声,是一声叹息:“他们……只能等死了?”
傅藏舟不置可否,只说了句:“神魂尚存,生机亦有一息。”
跟随者当即接过话:“所以还有救是吧?不过是一时没找对方法是不?”
看来常春跟纳衣部落的人相处得果真不错,对这些病人的担忧牵挂也是发自真心的。
鬼王大人含糊“嗯”了一声。
没好说清楚的是,“洞察”之力看出这些人,本就命不久矣。便是将他们救活了,恐怕也会因肉身元气枯竭,终究难逃一死。
然而凡人注定有一死,不能因为他们活不长久,就干脆“定死罪”,放弃救治。
再者,这莫名的“病症”,诡异的阴冥邪气,让鬼王大人不得不警惕;
真相一定得查清楚,否则谁知道会不会越来越多的人身受其害?
“第一个得病的,”傅藏舟问,“当时是在哪发现的?”
白衣常春回:“就是我差点被‘吃’的地方……大人要不随我走一趟?”
对上黑衣常春不赞同的目光,讪讪一笑,赶忙补充说明:“咱们不靠太近就是。”
傅藏舟扫视着被安置在一张张床铺上的活死人:“是哪个?”
“葬了。”白衣常春道,“他,还有其后三个村民,在成了活死人的第三年,肌肤哪怕不照射阳光,也在慢慢变腐……”
“葬在哪?可否看看他们的遗骸?”
跟随者摇头:“纳衣人死了都是火葬,骨灰融入曲灵江,江水被族人喝下,表示族人们的灵魂永远在一起。”
鬼王大人闻言眉头轻蹙,差点脱口而出,学着聂官家的口吻斥一句“胡闹”。
顾忌是当地葬俗,他一外人到底不好置喙。
然而确实是“胡闹”。
凡火虽对阴秽之物有一定克制,却不能彻底灭杀,何况潜藏在这些活死人血肉经脉里的阴冥邪气,实在诡谲,谁知道这样烧成骨灰、撒入河里,会不会像病毒一样传播给其他活人?
于是在去白垩山——也即那座从天而降的神山——途中,先沿着曲灵江走了一圈。
既以江为名,曲灵江的水量十分充盈,撒入几个人的骨灰,根本不至于影响到“水质”。
好歹没出现傅藏舟所担忧的“水污染”。
“其实这半年,得病的人渐渐减少了,”白衣常春走在前方引路,边说,“祭司颁了禁令,不允纳衣族人靠近白垩山一步,若有违抗者,族规处置……啊,就是那,”语气一转,抬手指着前方,“那便是白垩山。”
雾气缭绕,白垩山若隐若现,间或有那么一瞬,山头倏然被薄烟覆盖,视觉效果上,仿佛整片山头都不存在了。
虚无缥缈恍如仙境,加上山的来历着实奇特,难怪当地人称呼“神山”。
傅藏舟眯起眼,轻缓流动的雾气拂过面颊,不由自主迈步向前。
“切莫再往前了大人!”是白衣常春紧张的声音,“前次便是在这里差点……”
无需言明。
顿步。鬼王大人听到这一声忠告,便是“嗯”了一声,没打算“作死”。
凝视着白垩山,若有所思。
“大人可有甚么发现?”
傅藏舟没立刻回答,目光聚焦在忽隐忽现的山头,良久,才缓缓出声:“你们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吗?”
白衣常春有些懵,下意识重复:“哪里不对?”
平常鲜少搭理人的黑衣常春难得开了尊口:“每每山头被雾气全部掩盖,山就消失了。”
真·消失。
不是什么视觉效果。
白衣常春惊异:“怎么会?我以为是错觉……”
傅藏舟轻颔首:“确实就像没有这座山一样,至少我的感知是感知不到的。”
黑衣常春二度开口说:“上回阿春险些被‘吞噬’,正是雾气聚拢,整座山‘消失’的时候。”
白衣常春张大眼,诧异而有些囧:“我怎么不知……不对,你之前为什么没告诉我?”
黑衣常春语气不悦:“告诉你作甚?生怕你不去以身涉险?”
白衣常春心虚撇开眼,语气弱弱的:“那、那你也不能瞒着我啊……这么大的事。”
黑衣常春不为所动,转而对默默闭嘴、不想介入他二人“恩怨”的上峰,道:“不止雾浓时白垩山会消失不见,在每个圆月夜,这里的气也变得有些……”不擅言辞的阴神,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躁动。我发现那些活死人,病发的时间都在圆月夜过后几天。”
不等鬼王大人回话,白衣常春横了其爱人一眼,有些不满:“说我以身涉险,你还不是背着我,偷偷做危险的事?”
黑衣常春干巴巴辩解:“不危险,我有把握不会让自己出事。”
白衣常春表示不服,嘟嘟囔囔。
一对有情人幼稚地拌着嘴。
木着脸一张脸的鬼王大人被迫塞了一嘴狗粮。
抬目看天色暗了,再听常春们“争吵”的话题越扯越远,忍无可忍轻声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
白衣常春及时刹住嘴,不太好意思道:“让大人见笑了……”
傅藏舟摇头,微微偏头,目光投向露出半张脸的银月:“今天正好圆月。”
白衣常春眼睛一亮:“不如在此留待一夜,也许有什么发现?”说罢,再度埋怨起黑衣常春,“如果你不瞒着我,说不准我早先便发现村民的病因了……”
黑衣常春不与他争辩。
傅藏舟点着头:“正是这个想法。”
一行三“人”都不是正常人,无需特地准备什么,山间露宿一夜不是了不得的事。
一整夜。
傅藏舟眼都没合过,观察着白垩山的变化……可惜雾气之间,似有若无,隐含一种屏蔽的力量。
除了感觉白垩山间隔十几分钟消失一次,再多的隐秘无法探知。
直到月色渐隐,天际掠过第一缕晨曦。
傅藏舟忽然拂手作了个抓取的动作。
“大人?”白衣常春疑惑看过来,下一刻惊讶地瞪大眼,“这是……”
左手拇指与手指间,轻捻着一只透明的“蚊子”。
“不知是什么虫子。”傅藏舟坦承,“气息跟活死人体内的阴冥邪气有些像。”
“欸?难不成他们是被‘蚊子’咬伤的?”
白衣常春随口扯的一句,鬼王大人听了,脑中灵光一闪:“说不准真是这样?”
就好像,现实里蚊虫会传播疾病,常见的有疟疾;
还有他在现代时,有一段时间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登革热,也是蚊虫叮咬之后,病毒进入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