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啦,我就在一楼,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会叫你们的。”钟子阳笑道,“再说了,这里能有什么事啊,别担心。”
钟子阳挥了挥手,拎着笔记本走下楼梯,环顾四周,靠最亮堂的门边上,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
“10月25日 晴
今年兰斯送给我的礼物是笔记本!
他说我应该学会用它来记东西,可是我有他不就够了吗?
算了,还是写一点吧,不然他又该生气了。
……
12月2日 阴
今天姓沈那家伙又来了,和兰斯在研究室里待了一整天,究竟有什么好聊的?!
我听到他临走的时候又在跟兰斯说我有病了,放屁!明明他才有病!
呃,好吧,他确实有。
先记着,等他好起来再一起算账。
……
3月23日 晴
今晚是毕业舞会,我邀请兰斯跳舞,他答应了。
他穿红色真好看。
还有,姓沈的居然带上未婚妻一起来了,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钟子阳又往后翻了几页,前面大多都是些日常琐事,直到翻过三分之一左右,字迹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7月16日
沈扬说得对,我确实有病,我就是个疯子。
我不能再待在A区了,会害死兰斯的。”
钟子阳蹙起眉,正要继续往下翻,颈侧倏地传来一阵尖锐疼痛,他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倒向地面。
一双黑色高跟鞋出现在他身旁,有人伸出一只手,将他稳稳接住。
“只抓到一个,带回去吗?”
“好的,博茨先生。”
第四十二章
嘀嗒。
水滴落下,脸颊倏地一凉,钟子阳不由自主地皱起双眉。
好累,比和萧乐去健身房里跑了几十公里那天还要累。手脚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昏沉的大脑无法思考,一片混沌犹如浆糊,假如可以,钟子阳觉得自己可以睡到天昏地老。
钟子阳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和刺痛让他清醒些许。他将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入眼只有一片漆黑。
这是在哪?
外头咣当一声,似有铁链落在地面。钟子阳艰难地扭过头,入眼竟是一排熟悉的铁栏杆,一个身影走进门内,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谁?”
对方没回答,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无意理会。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不多时,钟子阳感觉有东西抵在自己的唇边。
他咬住牙关,本能地抗拒,对方却不依不饶地把那颗东西顶入他的唇内,一丝熟悉的甜香猝不及防地窜了进来。
糖?!
在钟子阳怔愣的瞬间,那人趁机用力,将那玩意塞入他的口中,被劣质香精掩盖的微苦迅速在口腔蔓延。钟子阳脸色一变,想要把它吐出来,不料那人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小圆球随即滚入喉咙,被咽了下去。
药效起得很快。不到两分钟,钟子阳便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那人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四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映亮了对方的面容。钟子阳瞪大双眼想看清楚,那张脸却在不停地变化,先是布莱克,随后是陆想,而后又变成兰斯,最后竟停留在萧乐的脸。
“萧乐……”
钟子阳朝对方伸出手,张嘴却只能发出无力的气声。
仅剩的力气一点点地流失,钟子阳的舌尖鲜血淋漓也无济于事,疯狂上涌的睡意淹没最后一丝清明,他阖上眼眸,再度陷入昏睡。
那人放开钟子阳,把他的身体按回矮床上,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捡起地上的铁链,将铁门重新锁上。
陆念走过转角,恰巧与一个高大的身影相遇,她不动声色地往布莱克崭新的双腿扫了一眼,抬眸望向那张熟悉的脸,他叼着一根烟,红光一明一灭。
布莱克自从最近不再像以前那般阴沉,反倒张扬不少,许多年轻时的坏习惯又回来了,抽烟就是其中最严重的一个。
陆念熟练地朝他打手势:“别抽烟了。”
“你管得真够宽的。”布莱克像是要跟她作对似的,狠吸一口,不偏不倚地把烟圈悉数吐到陆念脸上。后者依旧神情淡漠,举着双手比划:“这里不能抽烟。”
她说罢,指向头顶的摄像头。
布莱克低声咒骂,但还是把烟拿下来按在墙上掐灭了,随后习惯性地往身上翻,结果半天没能翻出半片布来。他不满地轻啧一声,恰在这时,一条手帕被递到他面前。
他动作一顿,看了看陆念,接过手帕,把烟头包起来,塞回口袋里。
布莱克的态度缓和了些,往陆念身后轻抬下巴:“药喂了?”
陆念点头。
“喂了几颗?”
陆念沉默片刻,举起两根手指。
布莱克“嗯”了一声,提醒道:“可别少喂了,先生说的,每天两颗。”
陆念眼中浮现出几丝微妙的情绪,布莱克不是第一次看见,可每次看到都不禁心中一颤。他把手伸进裤袋,指尖捏着手帕的一角,故作生气道:“看我干什么,你不是还要去找先生报告吗?”
陆念垂下双眸,无声地叹了口气,做了个道别的手势,绕过布莱克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布莱克心中无名火起,摸出陆念给的那条手帕攥成皱巴巴的一团,想把它扔到地上,却又下不了手。折腾半晌,最后还是将它好好地折起来,塞回裤袋里。
“叮”的一声, 电梯门徐徐打开。
偌大的研究室,运转中的设备发出细微轰鸣,工作台后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他手边放着从钟子阳那儿取来的手环,屏幕显示的是一份文档,看格式应该是一封信。左下角有一个小人坐在地上,双手举着一个会发光的小牌子,上面写着“100”。
兰斯没有理会神情焦急的小人,专注地读着手中那本黑色的笔记本,自莉莉把它拿回来那天起,陆念就没有看见它离开过兰斯半尺,恐怕已经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
他听见脚步声,把笔记本轻轻合上,直起身来,微微一笑道:“今天怎么样?”
陆念如实回答。
“哦?这么快就醒了。”兰斯有些意外,“也好,让莉莉把检查提前到明天吧。”
陆念点了点头:“那喂药……”
“不用了,”兰斯笑意更浓,指尖拂过笔记本的一角,“我还要问他一些事。”
陆念想起被关在地下室的钟子阳,心脏没来由地难受,她也说不清,是因为自己那些早已忘却的过去,还是为他这几天受的折磨唏嘘。
她手指微动,最后又紧紧地绞在一起,把所有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好在兰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是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再度埋头于厚厚的笔记本里,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些杂乱的笔迹,缓慢地读完了一行,才依依不舍地转到下一行。
他读得太过认真,以至于忽略了屏幕上的小人头顶冒出的新气泡:
“等我。”
萧乐静静地等了两分钟,第一百零一条消息依旧没有回复。他沉着脸关上屏幕,重新拿起膝上的布,仔细地把钟子阳送的枪擦得锃亮。
贺曼往窗外看了一眼,景色飞快地往后退,下城区连绵的灰色成了数道粗细不一的直线,与远处绚烂的朝霞融为一体,宛如一幅抽象到极致的油画。
萧乐做完手术以后,几乎没怎么休息,花了半个晚上定位了钟子阳的位置,随后马不停蹄地赶路,把四五天的路程硬是压缩成两天。
贺曼把窗户调暗,外面看多了总觉得有些头晕。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萧乐:“路易斯,如果真的是兰斯做的,你要怎么办?”
萧乐把子弹装满弹匣,将它推入枪身,发出咔哒一声。
“我说过,”他抬眼,冷声回答,“再碰阳阳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刺眼灯光扑面而来,钟子阳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待酸涩痛感消散以后,才缓缓睁开双眸,打量四周。
这是在……手术台上?
他慢半拍地清醒过来,铐着铁环的双手猛地扯动上方的铁链,哐当声响个不停。
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钟先生,请您不要乱动。”
钟子阳仰起头,莉莉那张冷漠如冰的脸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地把头扭向另一边,果不其然,两米之外,坐着轮椅的身影被各式设备仪器簇拥其中。
钟子阳蹙起双眉:“博茨先生,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醒了?”兰斯转过身,从打印机取下两张薄薄的纸,“正好,来看看这份检查报告吧。”
他在手术台旁停下,把它们交给莉莉,让她将其中一张递到钟子阳面前:“两周前,我在研究中心发现了这份报告。”
钟子阳咬紧下唇,往熟悉的数字上扫了一眼。
“莉莉排查了所有监控和检查者名单,最后交给我两个名字,可我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个,只能让莉莉亲自去一趟F区。”
“是你把宁启和亚伦……”钟子阳瞪着他。
“这是个意外,莉莉当时做得太过火,我惩罚过她了。”兰斯耸了耸肩,“至于杜宁启和亚伦伯顿,作为补偿,我已经安排了A区最好的医院给他们,亚伦顺利保住他的手,现在也醒过来了,结果不是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