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伦和萧乐不熟,虽然见过他外公书架上的那张合照,但根本没当一回事,再加上杜宁启之前和他吵的那一架,至今还以为萧乐只是钟子阳的仿生人。他本不想和仿生人搭话,可他要是再不找人聊两句,恐怕得站着睡着。
他瞥向萧乐手中的盒子,问:“那是什么?”
“礼物。”
不知为何,亚伦竟然从听出了得意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恐怕是困傻了,仿生人哪有这种感情。
他随口又问了一句:“谁送的?”
“阳阳。”
萧乐依旧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但亚伦这次十分肯定,他的语气里确实有几分炫耀的意思。
亚伦实在难以理解,一个盒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同时又有些嫉妒,毕竟分手以后,这几年杜宁启唯一会给他送礼物的只有生日那天,然而他的生日已经过去半年了,剩下还得再盼半年。
连仿生人的待遇都比他好,想想都心里苦。
他指了指那盒子:“能给我看看不?”
“不能。”萧乐回答得飞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抱紧了些,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亚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纳闷。
怎么回事?现在的仿生人的脾气都变得这么大了吗?
第三十章
集市开摊早,收摊也早,待NHPD的巡逻车出现时,街道便已然恢复如初。
钟子阳一行人收获颇丰,抱着一大袋战利品,往旅馆走去。前台那小哥已经上班了,满脸睡意朦胧地给两位客人办退房手续,钟子阳和萧乐走在最后,恰巧看到他对那两人道:“要不要留房?今晚可是免费的。”
留房就是把客人原来住的房间空下来,假如客人能在规定时间前回到旅馆,可以继续入住,否则将视为退房,大部分情况下都需要交纳一部分定金,最近因为城门封禁,留房在D区格外盛行。
“不用啦,”两位客人看起来跟他很熟,其中一个笑道,“我昨天问过,说是能给我们腾两个名额,今天就可以出城。”
“这么巧,”前台小哥顿了顿,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也有名额啊?”
那两人的脸色倏地变了:“也有?!”
“刚才走了六七个客人,也说是今天有名额能出城。”青年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一天的名额还挺多的啊。”
他说得无心,两位客人听者有意,神情变得越发凝重。他们心里清楚,留名额这种事是违法的,一天最多两到三个,再多一个人,守门那些家伙也不愿放。昨天跟他们交接那人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只有两个名额, 如今不声不响地放宽这么多,难免让人起疑心。
他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改变主意,登记留房后才双双离开。前台小哥把桌面上的两个小牌子拢进手中,扔进铁盒子里,朝不远处的两人看了一眼:“你们也要退房?”
“嗯,待会。”
“哦,那你们记得拿门牌。”那青年提醒了一句,便没再说别的,老神在在地坐进沙发椅里补觉去了
“我还以为他会问我们‘留不留房’。”钟子阳踏上楼梯,跟走在前面的萧乐嘀咕。
“他知道我们能出去,自然不用留。但是那两个人不一样,即便手上有真的名额, 也可能出不去……我猜,可能是城门那边出了些问题。”
“估计是A区派人过来了吧,我听宁启说,今天城门会封锁。”
“封锁?”
“因为兰斯。”钟子阳不敢大声说,只对萧乐做了个口型,把沉重的大袋子从左手挪到右手,“看来旅馆老板消息还挺灵通的。”
“嗯。”萧乐不声不响的伸手接过钟子阳手中的袋子,把自己的黑色盒子递给他,“你帮我拿这个吧。”
“哦……好。”
钟子阳乖乖地把盒子抱到怀里,指尖轻轻拂过平滑的盖子,那个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问题顿时在心底再度蠢蠢欲动起来,好像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便无法平静下来似的。
他轻咳一声,趁着四下无人,曲起食指在盒子外壳上敲了敲:“萧乐,这个……你喜欢吗?”
“喜欢。”
萧乐回答得干脆,钟子阳终于安下心,感觉之前令他肉疼不已的价格也值了。他笑盈盈地跨上两级楼梯,与萧乐并肩,絮絮叨叨地道:“那就好啦,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再带你过去看看吧?那摊子卖的东西好多,还好我记得你之前在射击场喜欢用的型号,不然肯定挑不过来……”
“阳阳。”萧乐打断他。
“嗯 ?”
钟子阳转身,萧乐正站在两级阶梯下,静静地望着他,眼神深沉,和早上醒来时一模一样,是钟子阳以往从没见到过的。
说不出的微妙感在心底蔓延,钟子阳轻抿唇角,试探道:“萧乐,你昨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萧乐低低“嗯”了一声:“做了一个梦。”
“哦,”钟子阳被他直勾勾看着,没敢直接问,故意绕了个圈子,“是……是关于谁的?”
还能是谁?萧乐被问得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却依旧一声不吭。
事实是,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些埋藏深处的记忆被拉扯出来,纠缠成冗长的梦。梦里的他和钟子阳像昨晚一样,倒在床上拥抱亲吻,最后做的却比亲吻更多。钟子阳蜷在他的身下,像一只乖巧的猫咪,低头轻吻他后颈处柔软的碎发时,隐忍的轻哼声比糖果还要甜上千万倍。他用双臂紧紧地箍着钟子阳,在通红的耳旁,来来回回地重复低喃一句“我爱你”,心脏里的喜悦几近满溢。
占有带来的满足感和表露心迹那一刻的冲动格外真实,在萧乐清醒以后仍旧顽强地残留在心底,与和钟子阳有关的记忆融合在一起,悄无声息地转化成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它带着暖洋洋的风和阳光,驱散荒芜冰原最后的寒冷和漫天迷雾,露出茫茫雪白中的第一抹绿色。他这才知道,原来有一枝嫩芽早已扎根于此,在不知不觉间抽枝生长,孤零零的,却格外显眼,蕴藏着勃勃生机。
若是钟子阳知道,便会指着它,告诉萧乐:你看,这就是喜欢。
萧乐一无所知,只觉得它似曾相识,于是便任由这一缕温暖的春天在那片荒原里肆意生长,时不时在他的心底勾扯出几分隐隐的悸动。
就像现在。
萧乐走到钟子阳面前,无法压抑的躁动让他忍不住拉住钟子阳的衣领,仰头亲吻对方的唇,楼梯间里暖黄色的灯光落下来,洒进钟子阳装着惊诧的双眸里。
“喂,你们不去收拾行李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寂静,亚伦自墙后露出半个身子,皱眉看着他们,脸色极糟。
两人迅速分开,钟子阳多多少少有些被人撞破的尴尬,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略微红肿的嘴。萧乐上前两步,恰好把他挡在身后:“现在去。”
“哦。”亚伦其实原本什么都没看见,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有些纳闷,“你们刚刚在干嘛?”
“没干嘛!”钟子阳轻咳两声,推着萧乐上楼,经过亚伦身边时突然想起,“哦对,宁启去哪了?我有些东西要给他。”
亚伦眉头比刚才皱得更紧,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哦……”钟子阳不知道他俩又在闹什么脾气,识相地当作没看见,转头对萧乐道,“你先回去吧,我去陆想那边看一眼。”
萧乐点点头,拎着大袋子往他俩的房间走去,谁也没发现亚伦的脸色在听见某个名字时,立马又黑了一层。
杜宁启确实在陆想那儿,正帮忙折腾从集市上买来的义肢,把它装到陆想手上去。
“好了。”杜宁启吐出一口气,把说明书收起来,“你试试看。”
“挺好的,麻烦你啦。”陆想的右手被一只机械手所取代,虽然不太适应,但总比一团电线好,也没那么引人注目,她拿起床上的手套戴上,往大开的门口抬了抬下巴,“不去哄一哄那位吗?”
杜宁启“唔”了一声,避而不答,只道:“刚刚冒犯你了,我代他说一声对不起。”
他俩刚刚当着陆想的面吵了起来,眼看亚伦又要口不择言,杜宁启便把人赶出去了,现在估计亚伦还在气头上。
“没事,我以前还听过更过分的,这些不算什么。”陆想摆摆手,侧头问道,“你真的不去啊?我跟你说,小情侣一直倔着消磨感情真的不行,我以前可见得太多啦。”
杜宁启小声地反驳:“我们……我们不是情侣。”
“不会吧?”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两情相悦,陆想转念一想,“哦,那是没说破……或者是旧情人?”
杜宁启哑然,没想到陆想的眼睛如此犀利,他承认道:“我跟他观念有些不合。”
陆想了然点头:“好好聊过了吗?”
杜宁启面露无奈:“没,可是……”
“懂了,没有可是,没尝试磨合之前,观念不合只不过是一个借口。”陆想笑了笑,站起身来,指着一片狼藉的地面道,“反正我还是那句话,既然喜欢,就别白白浪费时间,放心吧,这儿我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