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途往旁边一躲,堪堪闪过了那道浪,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鲛人姑娘已经再次走向彭彧:“将我族的卵还回来,我可以放你们离开。”
李一泽拦在彭彧面前,懒得再跟鲛人废话,直接将龙威压出——那龙威似有千斤重,斗途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更不要提区区一只鲛人了。
“有些人被欺压得狠了,总是要跪着才肯听别人说话,”李一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我不想跟你浪费口舌,既然不想听,那看总行吧?”
他说着朝斗途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招呼着几个师兄弟御剑回到游艇上,把三个渔民以及盛在简易棺材里的尸体全部带上小岛,搁在女鲛人面前。
她脸上愤恨的神色终于变了,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被绑成一串、蔫头耷脑的渔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什……什么意思?”
李一泽显然一个字也不想多说,斗途赶紧把主动权抢到自己手里:“是这样的,那天我们无意中通过千里传音接到了你们族人的求救,想去帮忙,可惜她当时伤得太重,没说清楚自己的位置,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我们抓住了几个试图捕捉她的渔民,又发现她身上携带有卵,所以把他们全都带过来,交给你们自己处理。”
女鲛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还是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凡是离开蜃楼的都自愿承担后果,是死是活我们都不管,你们送过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一泽冷淡地“哦”一声,对几个仙人说:“看到了吧,鲛人族表明不想管,把这尸体扔进海里喂鱼吧,那几个渔民也放了,他们要是能回去算他们命大,回不去那就给这岛当肥料好了。”
几个渔民听到“放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了,再听后半句,脸色瞬间比之前还要惨白,就要跪下来求饶,李一泽一道法术过去让他们禁言禁行,撤除龙威:“我们有心想管,何奈人家不接受——走吧,别当那个多管闲事的了。”
彭彧陪着他演戏,提起鞋就要走,这时候女鲛人终于被他三言两语勾得上了套,一咬牙开口说:“等等!”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垂着脑袋深吸一口气:“抱歉,我刚刚没有搞清楚状况,失礼了。”
李一泽重新回身,给了她个台阶下:“现在肯好好听我们说话了?”
女鲛人轻轻叹口气,视线落在棺材里,捕捉着尸身上缓缓流淌的青光:“不是我们不想以礼相待,实在是我们被人类伤得狠了,不得已封锁蜃楼跟外界断绝联系……可总有不听话的族人想出去闯荡。”
她走到棺材前跪下身来,小心地扒住棺材边缘,神色黯然:“一开始我们还试图阻止,可结果往往是不欢而散,他们还是要偷偷溜出蜃楼,大部分都没有再回来。有时候我们会通过千里传音接到他们的求救,可往往跟你们一样,赶不及,到那里也只能见到一具尸体,甚至连赶去营救的族人也回不来。”
“所以我们只好不再管了,”女鲛人惨淡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们也试图反抗过,可人类真的太多,而我们的族群越来越小,越反抗就牺牲越大,每年新出生的孩子还不如被人类捕杀的族人多。”
斗途试图扶她起来,女鲛人却摇摇头,看向那三个渔民:“我们处理了他们也没什么意义,他们也只是替人干活而已,只要有买家,就会有卖家。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像现在这样……”
她越说声音越哽咽:“对不起迁怒了你们,你们把他们带走吧,族人的尸身我会处理。”
彭彧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冲她亮出一样东西。
女鲛人错愕地抬头——彭彧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一枚黑色的徽章,形状是“莱洛三角形”,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别有一个意象化的符号,仔细看能发现所代表的是“仙、人、妖”,而徽章正中心有一个篆书的“和”字,背景则是鬼纹。
他将徽章别到自己胸前:“刚找天界讨的,从今往后‘三界和平大使’可不是说着玩的了。”
女鲛人直眉楞眼地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彭彧刚刚被她推得摔倒,脚后跟的伤沾满了沙子,碍于颜面他也不好现在去处理,只好不着痕迹地拿另一只脚的脚背搓了搓,结果不搓还好,一搓更疼,害他直接倒抽一口凉气,强忍着疼继续说:“总之,我要是不管这事,就不会上你们这个岛。现在我们已经查清源头在海市,正好再过上几天到月圆——不管你们是什么态度,我们都要往海市走一趟。”
李一泽附和说:“南海大狱已经很久没有关过重要犯人了,正缺一只‘镇狱之宝’,如果能够打掉源头,我相信你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鲛人浑身都开始颤抖:“你们……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是我的工作啊,”彭彧一耸肩,“虽然没人给我发工资,不过这个脸还是要的,去年——南鸣黑市那事姑且算去年吧——打掉了一批,今年也不能闲着,省得被人说不作为,你说是吧?”
李一泽:“我龙族执掌水族,又乃万灵之首,但凡接到举报绝不会坐视不理,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向南海龙王举报……我这个人,不,我这个龙不是很喜欢玩‘民不举官不究’那一套,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官,我看不顺眼的那就管了,在家里窝得太久,也该适时地活动一下筋骨。”
女鲛人张着嘴,却说不出话,许久她终于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们受了很多委屈,”彭彧蹲下身陪她,“你们不该就这么憋着不说的,自己的力量太小,那就去寻求力量大的人来帮你们。你们是觉得海市的老板是妖,所以南海水族也没一个好东西吗?你……”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下了,注意力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从鲛人的手掌边缘漏出许多细小的珍珠,像是细碎的阳光闪烁着跳跃下来,汇成波光粼粼的海面。
彭彧看得有些愣了,随后“嚯”一声跳开:“初次见面就给如此大礼,这不太好吧?”
女鲛人无暇理会他的玩笑,慢慢把眼泪抹干净了,抽噎着说:“你们应该带着信物吧,我带你们去见族长。”
斗途刚掏出那颗人眼大的珍珠,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不用了,我亲自过来了。”
这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也跟女鲛人一样化了人形,但外表还是跟人类有些差异,耳朵是尖的,覆盖有一层薄薄的膜。他走到众人面前,女鲛人慌忙爬起来朝他行礼:“族长。”
鲛人族长挥挥手示意她退到一边,视线在彭彧胸前的徽章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看向李一泽:“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妹妹心直口快,冒犯了几位,还请几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唔,”李一泽好像懒得搭腔,“客套话就免了吧,我们时间有限,登岛也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信息,关于海市,或者那些捕杀你们的人类,希望你们知无不言。”
“那是自然,”鲛人族长看了看斗途手里的珍珠,沉思了一下,“不如这样,几位到我岛深处一叙,虽然寒酸了些,但……”
“不用麻烦了,”李一泽说,“你们族人与世隔绝这么多年,想必也不愿意有外人打扰。这两天我们的船都停在附近,你们有什么消息写在信上,派族人送到船上去就好。”
鲛人族长想了想说:“这样也行。”
几个人一番商量,两只鲛人带着同伴的尸体往海岛更深处去了,而渔民们被重新押回游艇,李一泽凉飕飕地看了他们一眼,阴恻恻地说:“南海大狱……”
三个渔民被他连翻吓了好几回,终于心理防线崩溃,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而彭彧突然窜到李一泽身后,扒着他的肩膀往鲛人消失的方向张望:“走了吗走了吗?”
李一泽没答,彭彧已经迫不及待地翘起那只受伤的脚,呲牙咧嘴地说:“终于走了,妈的,疼死老子了!”
第83章 海上过夜
好不容易等到“无关人等”全部退散, 彭彧急慌慌地拿矿泉水冲了第二遍脚,把伤口上的沙子全部冲掉以后, 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并自言自语说:“真奇怪, 为什么这么半天了还在疼?而且居然没有愈合吗?”
李一泽听到这话,神色微微一变,他蹲下身捉住某人的脚腕看了看,指尖轻轻递出一道青光,可不知怎么回事,被青光拂过的伤口并没有按以往套路立刻愈合,甚至连血也没有止住。
彭彧顿时愣住:“……你法术失效了, 还是我变异了?还是那只螃蟹其实是个厉害角色?”
李一泽没吭声,眉心耸起一个包,眼神颇有些复杂。彭彧还没参悟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已经被他扣住胳膊,不由分说地带离地面:“先回船上。”
他说着化龙而起, 顺便把三个吓晕的渔民也丢回游艇, 自己拖着彭彧进入船舱:“船上有医药箱吗?”
“不至于的, 这点小……”彭彧话到一半,觑见对方的脸色,只好乖乖把后半句吞了, 咳嗽一声,“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