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调戏,斗途在旁边听着,越听脸色越难看,终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气息奄奄地说:“人间……不适合我,我要回天上。”
斗大仙长就在这种沉痛的情绪里艰难地熬过了两天,期间战战兢兢地下水在船底标记下他们仙界的标志,都不敢用刻的,生怕弄坏了这金贵的船。
李一泽好奇地去凑了个热闹,化成手臂长的小龙在他旁边漂着,看着那个用仙术写上去的“仙”字,止不住一阵沉默,半天才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仙界标志?”
斗途老脸一红,竟然有些结巴:“这……这不是简单粗暴吗,而且这个‘仙’字写得很有技巧的,哪里需要连笔、‘山’的峰有多高、最后一竖出头多少都是有规定的,如果写得不对,鲛人族第一时间就会认出来。”
李一泽全无兴趣地“哦”一声,一甩尾巴从他身边游走了。
由于斗途自己也不确定蜃楼究竟在哪一天出现,三人只好提前登船,先往那边开着。斗途一上船,先把鞋脱了,照着装潢精美的船舱深深鞠了个躬,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打扰了,我保证事情结束就走,绝不多待。”
彭彧:“……”
这几天海上风平浪静,游艇四平八稳地向南驶去,人在船上如履平地,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晃动。海水被船头破开,沿着船两侧卷出声势浩大的浪花,又被远远甩在船尾,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彭彧靠在船头的栏杆上极目远眺,海岸线逐渐缩小,在碧波之中变得朦胧起来,他听着不断翻滚的水声,轻轻地说:“好多年都没这么出过海了。”
彭家两千年前就做海上生意,那时候渤海到东海沿线彭家一家独大,随便揪一艘船,十有八九都是“彭家制造”。彭家的海船质量过硬,盛极一时,连皇家都懒得找工匠造船,直接从彭家购买。
“可惜后来者居上,这么多年过去,再没有当年的盛况了。”彭彧一耸肩,“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百花齐放,就算哪一家倒了,其他的也能及时补上。”
李一泽在旁边瞧着他,龙目又在阳光底下收缩成一竖条,他问了个相当无理取闹的问题:“你觉得你的船……能禁得住我一顶吗?”
彭彧诧异地扭过头来,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几乎要以为这龙吃错了药,伸手在他额头摸了摸:“你没搞错吧,以前的木头船你能顶漏我也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的……你是想跟九渊一样当条断角龙?”
李一泽悻悻然收回视线,眼神往海面一瞄:“我下去玩玩。”
彭彧:“……”
李一泽说着已经跨过栏杆,往船外纵身一跃,跃出的同时已化身为白色巨龙,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彭彧没来得及拦他,只好探出身体朝他大喊:“你小心点!”
白龙钻进水里就不见了踪影,过了好一会儿,离船体十几米的海面突然升起一串气泡,随后一颗龙头探出水面,龙脊一线贴水而行,制造出的浪花丝毫也不比游艇少。
彭彧无奈地看着某条玩心大起的龙,刚摇摇头叹口气,一扭头忽然看到斗途正在一边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
于是彭彧疑惑说:“你也要下去?”
斗途一言不发,抽出背在背后的剑,朝船外用力一掷,同时一脚踏住栏杆,身体一跃而起,准确地落在剑上。
一人一剑迅速下落,剑身贴住水面,剑尖朝前,竟然直接被他当成了冲浪板。
李一泽拿余光扫他,自觉把某仙人的行为当成了挑衅,目光一凝,龙身用力一摆翻起更大的浪花,瞬间将他超越过去。
斗途也不甘示弱,脚下加力,“哧溜”一下窜了出去。
彭彧头痛地按住太阳穴,手指轻轻在栏杆上扣了扣,眼看着那并驾齐驱的一人一龙越跑越远,只感觉自己相当心累。
龙和人已经把游艇甩在身后,李一泽游在最前面,长长一条比船还要长上几分,相比之下斗途简直小得要看不见了,两条水痕拖在他们身后,一粗一细一长一短,李一泽时不时潜进水里,再冒头出来,拱起的水花一下子将斗途挤到一边。
斗途浑身都湿透了,兴致却丝毫不减,他顶着滔天的水声对那龙喊:“你这是犯规!公平竞争懂不懂!”
李一泽一甩尾巴,非常不屑地说:“我们龙从来不跟别人讲规矩,因为我们就是规矩。”
斗途:“……”
斗大仙人秀才遇到兵,有理人家也不听。李一泽继续在海里乘风破浪,终于得以释放天性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彭彧从望远镜里观察,看着那条欢蹦乱跳的龙,自言自语说:“看来这一片天不够他折腾,以后还得多带他下下海了。”
李一泽在海里扑腾,终于被某个碍眼的仙人搞得不耐烦,很想一爪子将他按进水里,可一想自己是条有素养的龙,不能破坏暂时的“同盟”关系,忍了又忍,还是乖乖把爪子敛在腹前,没有对其痛下杀手。
谁料那个仙人不识抬举,还在继续骚扰他:“我说李一泽,咱们是不是跑得太远了?你这样抛下爱豆自己玩真的好吗?”
李一泽没理他,突然尾巴奋力一甩,整条龙离开水面乘风而起,没上去多高,又鲸鱼似的将身体翻转,脊背朝下,直直地砸向水面。
斗途被他这一招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想逃跑已来不及,连声惊呼都没发出来,已经被呼啸而至的海浪冲了个透心凉,“哗啦”一声——翻剑了。
斗途连人带剑被冲出去老远,李一泽干完坏事顿觉浑身舒畅,再一甩尾,继续向前游去。
彭彧在望远镜里完完整整地目睹了这一幕,先替斗途默哀三秒,紧接着看到一道亮光从海面升起,越来越近——斗途踩着剑回来了。
斗大仙人落在甲板上,落汤鸡似的,已经完全失去了仙人风范,他满脸愁容地拧了拧湿透的衣服,唉声叹气地说:“爱豆,你家的龙真的太野了,我非常好奇你当年到底是怎么降伏他的。”
“当然是用我的魅力,”彭彧大言不惭,“其实他当龙王的时候还比较收敛,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这些年被我养得太活泼了——你应该庆幸他今天没喝酒。”
斗途无话可说,给自己拍了道法术把衣服蒸干,还剑入鞘,看着对方的侧脸:“其实……”
他才说了两个字,彭彧突然朝他一摆手,盯住望远镜说:“奇怪,他怎么停下了?”
斗途赶紧找他分了一个镜筒,果然看到刚才还游得欢实的白龙已经不走了,探着脑袋浮在水面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李一泽定睛细瞧,同时将龙的感知能力放出去,发觉前方的海域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四周变得安静下来,气温在徐徐下降,海面之上浮起丝丝缕缕的雾气,很快雾气渐浓,视野之中只剩下一片白色。
斗途抢过望远镜,镜中的龙影已经越来越模糊,要与雾气融为一体,他瞬间紧张起来,对彭彧说:“是蜃楼,蜃楼要出现了!”
第81章 蜃楼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镜头里的白龙身影骤然消失,紧接着彭彧便感到身边飘来一阵夹杂着潮气的凉风, 李一泽的声音响起来:“把船开进那片雾里。”
斗途瞠目结舌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人,这人身上竟丝毫没有被海水沾湿:“好……好快。”
彭彧放下望远镜——前方的雾气已经浓到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到, 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似的压来,很快将太阳和天空都阻隔开,周遭除了游艇破水再无其他声音,雾气将整艘船笼罩在内,四面环和,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同样的景致。
“……这要是搁在古代,恐怕要迷航了吧?”彭彧说着搓了搓胳膊, “好冷,咱要不先进去?”
三人从甲板上进入船舱,玻璃已经被浓雾沾上潮湿的水气, 变得模糊不清起来。游艇径直向李一泽停留过的地方开,因为雾气太浓, 单凭肉眼已经感觉不出是不是真的在行驶。
过了大概十分钟, 斗途突然喊:“让船停一下吧, 应该已经进了蜃楼的外围。”
彭彧说了句“好”便走向驾驶室,李一泽在窗边轻轻一挥手,玻璃上的水气自动剥落, 重新清晰起来。
可窗户是干净了,外面的雾依然浓,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大概要持续多久?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漂着。”
“半小时左右吧, ”斗途说,“正常套路应该是鱼群接近,检查完船底的标志,然后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就可以成功接触到蜃楼了。”
李一泽点点头,忽然目光一垂,好像透过地板感知到了什么震动,低声说:“来了。”
“什么来了?鱼来了?”斗途虽然是个仙人,修为到底不如李一泽深,感知力也比他差得远,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
李一泽没搭腔,冲斗途一招手示意他过来,朝窗外一指:“你看。”
窗外雾气浓重,贴近海面的地方稍微淡一些,偶尔能显露出海水的端倪,斗途定睛细看,发现水里正有黑影闪过,五六条挨在一起往船底钻,应该是某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