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安归 (花不飒)

　　 抿抿唇, 顾言晓按下内心的焦急与不安, 故作镇定地问了她们一句, 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

　　 其中一个小女孩似乎是认识顾言晓的样子, 特别热情，听她这么问了，丢了手上的扫把，直接领着她到办公室门口。

　　 顾言晓道了谢, 见小女孩挥挥手朝她道别, 她也微笑回敬着，而后目视着门板，深呼吸好几下，这才抬手敲了敲。

　　 听到门里传来一声“请进”的女声, 她转动门把手走进去。

　　 顾言晓缓缓推开门，刚把视线投到屋里，一眼便看到站在老师身边低着头望着地面的安凛。

　　 她站在之前主持家长会那位老师的办公椅右手边，身边就是个玻璃窗，窗棂在她肩头的高度，她便半靠着，手指不安分地搅动着及肩的发丝，只是低垂着脸，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浅黄色的长袖上衣沾满了灰尘，皱皱巴巴，显得十分脏乱；下|身的浅灰色纱裙更是被污迹沾染得不成样子，明显是在哪块潮|湿的地面上蹭到了。

　　 安凛现在在读三年级，不论从学习还是其他生活表现方面都很优秀，是班上第一批入队的少先队员，挂着二道杠，也是班里的文艺委员，负责黑板报还有课外活动之类的大小事务。人缘不错，长得又可爱，老师对她也满意，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找过家长。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安凛还一脸的兴高采烈，穿了顾言晓前两天出门时给她买的新衣服，大约是上周顾言晓亲自参加了家长会，回来之后还夸奖了自己，带她去阳城大学之后又去一个游戏城玩了许久。

　　 小孩子容易被满足，有喜欢的人陪伴便足矣。
　　 可是老师请家长的理由居然是......打架？

　　 这孩子从小就有些怕生，还有些内向胆小，性子又安静得不行，上了小学之后才渐渐地好起来，怎么会莫名其妙和别人打架？

　　 从接到顾晟的电话开始，顾言晓便觉得莫名的心慌，后来一看手机才发现，在十分钟以前，安凛的老师也已经给自己打过电话了，因为自己在上课的缘故，手机开了静音没有及时接到电话，这才联系到了顾晟那边。

　　 顾晟有专门的公用手机，一直是他的秘书帮忙保管，老师也最多只是联系到那个号码，所以来来回回折腾一下，还拖沓了不少时间。

　　 老师手边站着另外一个小男孩，也是一样的蓬头垢面，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同样挂满了灰，许是贪玩，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脑袋上板寸根根竖起，此时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顾言晓眼尖，瞥见他侧脸上有些青紫的伤痕，却也注意到他时不时把目光扫到安凛的脸上。

　　 她脑子嗡嗡，害怕安凛也被伤到哪处，连忙开口同老师打招呼：“钟老师。”

　　 钟倩侧头与顾言晓对上视线，一下就认出了她，但脸上没了上次见面的轻松自得，只是与顾言晓简单地点了点头，公事公办，严肃认真：“你好。”

　　 这是班主任老师专用的办公室，此时三年级的小孩都已经放学回家，不过一些老师暂时还没离开，仍停留在自己的座位上各忙各的，以至于屋内略微有些吵闹。

　　 安凛听见声音，耳朵动了动，抬眸与顾言晓对上视线。

　　 目光触及到眼底，

　　 有些委屈，还有些不服输的倔强。

　　 顾言晓嘴角微抿，一下瞥见她眼睛的淤伤，顿时心疼不已。

　　 小男孩个子还比安凛高上大半个头，却也挂了彩，可想当时‘战况如何’。

　　 另外一边还站了几个男孩女孩，也不知道被老师叫过来是以当事者还是围观者的身份。

　　 只是顾言晓现在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安安。”她喊了声，声音平稳，是她自己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

　　 安凛唔了一声，从老师的椅子旁边挤出来，踩着自己的小板鞋三两下跑到顾言晓身边。

　　 小男孩的家长还没到，那边钟倩在和顾言晓打了招呼之后，便和她做了‘稍等’的示意，接着和那边的孩子了解情况。
　　 顾言晓暗叹一声，把安凛拉到稍远一些的位置，又微弯下了些身子，低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安凛身子在她开口时先缩了缩，显然是以为顾言晓会责骂自己，却在发现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的时候轻抬眸，愣道：“知道......”

　　 “那你自己先说，是为什么？”顾言晓嘴上问着，一边又抬起右手，指腹轻轻擦过安凛眼角的淤青，惊得安凛‘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冷气，随后又立马站直身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应道：“我和邢子辰打架了。”

　　 顾言晓见状眉梢微皱。

　　 那孩子姓甚名谁与她无关，她此时的心思也不在那处，心底一面着急，想知道打架的原因，一面又心疼安凛。

　　 只是轻轻一碰便反应这么大，还不知道身上被衣服遮掩的地方有没有别的伤痕。

　　 “为什么打架？”顾言晓缓缓抬眼看她。

　　 没曾想安凛这时候却开始犹豫，嘴上支支吾吾，嗯啊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

　　 这种反应让顾言晓很奇怪。

　　 小孩子有秘密不想告诉大人也是正常，但她自认与安凛相处不错，这孩子有事也就喜欢腻着自己，这都是事实，怎么偏偏到了这种时候就像出了岔子似的，问也不说。

　　 顾言晓只能暂时避开这一点，换一种方式询问：“那是他先打你的，还是你先动手的？”

　　 “他先推的我，我才还手的。”安凛脸上带着不开心。

　　 还好，算是正当防卫。

　　 顾言晓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为什么不能告诉姐姐你们打架的理由？”

　　 “是不想说？”

　　 安凛小嘴紧紧抿着，使劲地摇了摇头。

　　 “那是不能说了？”顾言晓眉头拧起。

　　 大抵还是被顾言晓此时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安凛小脸皱了皱，继而低了头，两只小手在身侧垂着，轻声嘀咕了一句。

　　 声音小到顾言晓听不清。

　　 “什么？”顾言晓索性在她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

　　 安凛这两年个子稍长了些，但也不过一米二过些，两人这般姿势还不算违和。

　　 “我怕姐姐会不开心。”安凛低低地重复道。

　　 怕她会不开心？
　　 顾言晓有一瞬间的迷茫。

　　 这个用词就让她不太明白。

　　 不是‘生气’，而是‘不开心’。

　　 这两个词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如果是怕自己会生气，那很正常，毕竟没有那个家长听到自己家小孩和别人打架会高兴；但是怕自己会不高兴......是为什么？

　　 就像是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自己一般。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脑中突然就窜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还没来得及接着往下问安凛，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敲响，钟倩照例回了声‘请进’，便见到一个打扮正式的长卷发女人走进来，脚步生风，干脆利落。

　　 女人的长相与邢子辰有几分相似，看着年纪，大抵就是他的母亲。

　　 “钟老师，不好意思，公司过来实在是有些远，来得迟了。”她说话间带着职场的客套，又不让人觉得不舒服，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如炬，瞥了自家小孩好几眼。

　　 邢子辰感受到她的目光，迅速挪开视线，却又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只是就这样看着女人的脸，顾言晓又觉得有几分眼熟，分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没关系，子辰妈妈。”钟倩用着习惯性的语调与她招呼，让那边一群小孩先离开，复而继续开口，“既然两方家长都到场了，那么就希望大家一起来谈一下两个小孩子之间的问题。”

　　 大概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钟倩处理起来十分娴熟。

　　 她性子直，也不想拖拉浪费大家的时间，直入主题：“是这样，今天放学的时候，保卫处的老师说安凛和邢子辰在学校小花园那边发生了些争执。旁边看见的同学说最开始只是口角纷争，后来是邢子辰先去推了一下安凛，所以安凛才会动手回击......”

　　 钟倩三两句就把事情解释完，然后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小孩，继续道：“可以先和老师说一说是为什么吗？”

　　 安凛侧头看了一眼邢子辰，满脸不满，还带着怨气，那边的邢子辰更是一句话不说，头扭到一边，谁也不看。

　　 钟倩略微有些尴尬，咳了咳，不过按照这形势来看，还是把目标寄托在安凛身上。

　　 女人见自家小孩这么目中无人的样子，抬腿往前敲了敲他的脑袋，以示警告。
　　 “你这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我是这么教你的？”女人轻斥道。

　　 “别着急，子辰妈妈，我们慢慢了解情况。”钟倩看见女人的表情有变，连忙伸手拦下。

　　 有些家长激动起来，当场打孩子的事情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作为一名老师，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