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不断高声重复道。
小沉虔用他仅有的智力反驳道:“但是我不想,就是不想……”
陆攸契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们上升到了一个难以估量的高度,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席卷着人体的温度,带走最后的温暖。
沉虔突然抬头道:“哥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嗯。”
怪物猝然放手!
陆攸契在一路上都一直保持着搂着沉虔的动作,而这个动作,恰好在下落的时候方便他护住怀中的人儿,比他长了足足一倍的手臂搂着沉虔,全身都揉进自己的怀里,胸口与背部相抵:“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不然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你说的没错,那东西,是真的有用。”
——时间倒退到三十秒以前。
陆攸契一边忍受着超重给身体带来的痛,一边思考着自己待会儿被摔下去的时候会死得多难看,危险关头,他反倒是没有了文学作品里面那些过多的抒情伤怀,没有所谓的人生感悟,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大义凌然,最后涌上心头的居然是:我干嘛作死扑过来抱住他?
抱住了他,不仅两个都要完蛋,小沉虔还要承受着上托下拽的撕裂,不是更难受吗?
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人命如草芥。
可就在这时候,怪物做了最后的冲刺,被风带起的衣服扑腾到了陆攸契的脸上,锋利的拉链边划破了脸,刺痛使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然后,他看见了从衣服兜飞出来的那枚指环。
沉虔说,他看见过棍子可以变成很长的刀,挥一挥就能砍死怪物。
江之幂说,那个男人偷走了重要的实验武器。
林海媛他们只看见沉虔把铁棍递给了他,可没看见,藏在铁棍下面的,还有这一枚小小的指环。
就是他了!
沉虔瞪大双眼,他压根不知道陆攸契从是哪儿掏出这样一把的大镰刀来,足足比这位哥哥都还高了一个头,弯刀的长度比成年人伸展开的臂膀还要长,黑柄银身,仿佛还在咧嘴笑的骷髅镶嵌在连接处,宛如死神。
陆攸契落地的时候只是在地面轻点了一下,便将沉虔放了下来,无任何冲击。
他抓到指环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都已经处于了一种亢奋状态,在火车隧道里面做的梦突然在记忆里面变得清晰无比,那个小孩奋力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那晃眼间就长大的面孔,窸窣的铁链声,以及那把可以割裂掉一切的死神镰刀。
就是他手上的这把!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神明的存在,毫无疑问,那个神,肯定就是死神了。
“咔嚓”一声,那种企图摔死他们的怪物突然应声粉碎,模样比张玫还要惨烈。
所有在场的人都给愣住了。
怪物们仿佛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威胁,全部暂停下了手上的杀\\戮,扑向陆攸契——那画面就好似一摊黑水拖着长长的江流,涌入了一个人的身前,再被强行分流离去,升华散开。
大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之前那铺天盖地的尘埃终于接近了。
林海媛不敢停下,固定错位骨,包扎,止血,上药,片刻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已经从快速变成了惯性,跟不上思维,不住颤抖,额头上的汗水滑进眼睛里,却没有时间去擦一擦。
只有齐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家伙是神吗?”
齐铭:“可能是吧。”
陆攸契在处在众人视线的中间,却听不到任何的赞美和惊叹,满眼都是那些怪物扭曲的面孔以及张玫死之前最后的染血表情,无数的尖叫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口气全部涌入了他的脑袋里,刺得浑身疼痛。
他的第一次杀戮,是为了保护人。
他的第一次杀戮,身边只站了一个沉虔。
他的第一次杀戮,也让所有人感到了害怕。
“他,他为什么比那些怪物还要厉?”
“他手上的是什么?镰刀?死神?救命啊我不想死!”
“快跑!那些怪物停下来了,我们快蹭现在跑啊!”
自从所有的攻击被吸引到了他那里之后,剩下的人像是退潮的水,整齐,统而化一地逃离了。陆攸契真的将所有的伤害给扛了下来,而且游刃有余,整个战场上,黑黄色的土地中,只剩下他,沉虔,和敌人。
郭教授他们不安地站在大厅内看着这一抹白色的身影,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江之幂蹭众人没注意,离开群体,侧身闪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楼梯里。
“他会赢吗?”
无数课心暗自发问。
但又有一张小小的嘴巴坚定地回答道:“一定会,他一定会的。”
陆攸契此人,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什么英雄病,最装逼的事情也莫过于在高中的时候跟着班上的大哥大打过群架,当然是站在背后吆喝,然后被强拉浑水的那种,结果第二天就被请去喝茶,并且在警察叔叔面前发誓再也不敢了。
初来荒原,他也没有想过出人头地,但一个小沉虔的依赖,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其实是有那么一份力量的,虽然肩膀不足三尺,手掌不能遮天蔽日,心不能容纳整个山川河海,但放下几个朋友,兜住那么几份感情,还是够的。
他本该脆弱,本该懦弱,本该如同千千万万个平庸的人一样躲闪。
直到认识的人惨死在自己眼前,让他那份升起了一点点骄傲的小火苗瞬间扑灭,陆攸契才恍然发现自己有心,但无力。
要怎么样才能有力呢?
——只能接受其他的力量。
狂风来的时候,耳边的一切响动都消失了,但一个沉重的落地响声打破了这篇空白的恐惧,将灾难活生生地挡在了外面。
“都会没事的。”陆攸契自言自语道,“之前……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大家都会没事的。”
逃脱的人,会为胜者欢呼,却不会为败者哀叹,为先者惋惜,更不可能将心比心地去体谅挺身而出者的那一份决心。
他们只知道:“得救了。”
“能活下去了,死不了了。”
直到这一场末日的变动完全过去,陆攸契扛着那把骇人的镰刀走了回来,说出一句正常人能说的话,并对郭教授他们露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微笑之后,众人才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陆攸契的声音很累:“去看看伤亡吧,清点一下人数,我们准备离开了。”
靠着陆攸契活了下来,当然是会听他的话的,众人很识趣地没打扰他,各个分工办事,速度效率还是挺快的,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了一个黑夜中能作为航标的光。
至此,沉虔还是紧跟着他。
陆攸契冲他没好气地笑道:“我是真的没力气陪你了,一边玩去。”
沉虔一屁股坐在他后面,怎么也赶不走。
陆攸契也干脆不赶了,靠墙立马入睡。
不过,沉虔要是能在现在就提前预知到,这是将他心爱的哥哥推向深渊的第一步,他肯定宁愿自己摔死,也不会告诉哥哥,那枚戒指的意义。
往昔 第八
“你没事儿吧?”林海媛坐到陆攸契旁边, 看着这个装完逼之后的人跟一张牛皮糖似的粘在一个大货箱子上,将自己所有的重力都交代上去,侧脸已经残白到如同病态,让她准备好的一大波连番轰炸顿时收了进去,再概括地问道,“刚刚……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攸契的眼睛是闭着的, 镰刀甩在一边, 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霸气, 没力气说话了, 只是抬手摆了摆。
意思就是:别闹,让我歇会儿。
郭教授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那把镰刀, 又看了看陆攸契以及蹲在一边打死都不肯挪开眼睛的沉虔,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这群年轻人当中, 他自我感觉好歹算是半个长辈。
于是, 这位明明年未过三还在妄想当长辈的年轻教授用他那颗年少有为的大脑微微思考了一下, 便知道, 陆攸契是真的跌进阴沟里了。
他敢保证,以后无论遇上任何困难,陆攸契一定会被推到第一位, 做永远的前锋。
郭教授拍了拍沉虔的肩膀,温声道:“去找那边的双胞胎,他们在分配物资,然后给你哥哥和我们都带一瓶水过来, 我们来看着他,好吗?”
沉虔看看郭教授,又看了看陆攸契,没有动。
郭教授:“你守着他没有用,他睡着了,这个姐姐是医生,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你就放心吧。”
沉虔这才迈着两条腿跑走了。
林海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敢保证。”
现在看来,外界环境虽然还是荒原一片,但完全找不到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太阳光撒下来搞得视线明晃晃的亮,也莫名的热。
人们逃脱了一次末日,心情高兴,气氛也不压抑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表象,它就像是一条三角函数曲线图,有跌有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次回升——如果没有在半中途咔嚓断点的话。
沉虔一走,陆攸契就把眼睛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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