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臣心细如发,瞬间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你怎知他昨晚在迎来客栈接客?”
第7章 第 7 章
占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暗悔,见陆雪臣不依不饶的盯着他,雪亮的眼珠子跟明镜似得照出他的每一丝表情,想再扯谎也扯不下去了,索性硬着头皮道:“昨晚我就在迎来客栈,亲眼看见的,说来也巧,你刚好就住在他们隔壁。”
陆雪臣半天没说话,大概是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场“邂逅”,狐疑的看着他道:“公子昨晚在我的门外偷窥,却是为了何事?”
好嘛,占嬴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脑子飞快的转了两圈,梗着脖子,雄赳赳气昂昂道:“什么偷窥!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我、我是偶然路过正好看见柳叶进了门,一时心奇就跟过去看看,巧合而已,谁偷窥你了!长得好点还真当自个儿天仙了······”
“看别人怎么接客?”陆雪臣一本正色的问。
“你、你······”占嬴结舌,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你这道士怎么说话的!你到底是不是修道的,怎么什么话也敢说!害不害臊!”
“那你到底是干什么?”
“我······我就是看人怎么接客的行了吧!”
“哦。”陆雪臣皱眉应了一声,继续往墓地走去。占嬴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虽然道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占嬴就觉得道士在心里暗暗鄙夷他。
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是真冤!
“你能看见鬼魂?”陆雪臣突然转了个话题。
刚刚听占嬴念叨的时候,他就有些惊异,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为什么三皇子会专门指了他来与自己一道降妖除魔。
原来是有神气么?能观常人所不能观。
难怪会被妖邪缠身。有此人的纯净之气和维护之心相佑,任是妖邪也不惧那八卦罡阵震慑。
占嬴的腰板立马直了,这时两人已经来到墓地的前方,占嬴洋洋自得的指着荒凉颓败的乱坟岗,“现在知道本公子的厉害了吧?哦,对了,听说你们修道的也是能看穿鬼怪的,不过要借助法力,可本公子就不需那些俗套,天生一双火眼金睛,可洞穿一切!你看见那头了吗?就那儿,那坟坑里坐着的瘸腿的,那是个战场上被敌人砍断一条腿,流血过多而亡的。因为不是本地人,尸首被拉回来时才会没有附近的人认领,常年坐在那里朝东边望,估计家乡在东面的某个县城,可惜是个瘸子,走也走不远。”更别说跑进城里害人了。
又一指不远处的一个坟包,“还有那儿,那个脑袋被削去一半的,啧啧······都这奶奶样了,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哪个了,哪里还能张嘴吃人?”
一连指了好几个出来晒月亮的游魂,外带一番独到的讲解,自觉说的道士羞愧难当,自叹不如,正要收声装模作样的拍拍道士的肩膀聊做安慰,陆雪臣突然抬手一指左侧的一处杂草深处。
“那里。”
占嬴寻声望去,见着一个身披破烂盔甲四肢健全的阴鬼正鬼鬼祟祟的趴在草丛里不知做什么,当下理解为道士在等他介绍那一只的背景来历,不假思索道:“那个······瞧着似乎是被人一箭穿心而死,也算是死的壮烈了。至于为何无人认领被葬在这乱坟岗里······”
“看他脚下。”陆雪臣打断他。
难道致命伤不是心口,而是在脚上?占嬴眯眼朝那阴鬼的脚下看去,却见双脚除了脏兮兮的,还算完好无损,可就在那双脚的旁边,竟然多出了一双脚。
被荒草遮盖的双足未着鞋履,脚趾干枯黑皱,似乎是双有质感的人脚?
占嬴微微一怔,想着也许是哪座枯坟里翻上来的走尸,正和邻居面对面亲密交流呢。要说阴鬼形象可怖,走尸便是卖相十分不佳了,瞧着更叫人窝心。见陆雪臣提剑上前,占嬴犹豫了好一会儿方跟了过去。
仙剑尚未出鞘,便有厉烈罡气破空而出。那阴鬼感受到逼近的危险,扭头一望,布满黑筋的鬼脸狰狞的抽搐了一下,便急急遁去了鬼影。
陆雪臣也没打算去追,反正坟冢就在这里,这鬼也跑不远,早晚得天亮前奔回坟窝里,到时刚好方便他一道把坟撅了。
鬼跑了,便留下了草丛里躺着的那位,占嬴凑近一看,愕然张大了嘴。
“哎!”
这哪里是走尸,分明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但说是尸体又不同于一般的尸体,除了身上一件脏污的看不出颜色的袍子,整个人几乎全luo,颧骨突出,眼眶内陷,露在外面的肌肤更是如同烧火棍一般,干瘪黑皱。
除了两腿间还残留着一些已经风干的可疑污迹,与占嬴先前见过的那两具干尸一模一样。
“这这这······柳叶!”
陆雪臣蹙眉,“你确定?”
“确定!昨晚我还见过这张脸,虽然黑瘪干瘦了些,但轮廓还在······”占嬴不由疑惑。
难道真是鬼煞作妖?可刚刚看那跑掉的鬼,身上虽有很重的戾气,但道行并不深,至少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进城作案。
看了两眼又有些犯恶心了,隐隐觉得肠子都快打卷了,转开脸,鬼使神差的偷看了眼道士,果然道士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占嬴道:“你似乎早就算出他在这里?”
陆雪臣点了下头,“那位老人家爱之心切,这件衣服应该就是老人家亲手缝制的。”
占嬴懂了。他师父钱坤本就擅长奇门遁甲和阴阳术,记得以前师父就曾跟他提过,道术里有一种可以根据人身上佩戴的亲人所赠之物,借亲人牵挂之心,对其施展追踪之术。
幸亏柳叶死的时候还穿着这件袍子,不然时间久了,等尸体被乱坟岗的野狗啃吃了还真就难找了。
看这死状,竟有些像是与人欢.好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吸干了精气而亡。若真是此地的阴鬼干的,只能说明柳叶是在这附近行yin时出的事,那么另一个人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有床不睡偏偏跑到荒郊野外来?
占嬴放眼看向鬼气森然的坟地,刚才那些游晃的阴鬼察觉到了突兀到来的罡气,几乎全都被震慑的爬回了坟坑里,现在看去只剩了一片破败起伏的坟包和随风抖动的半人高的杂草。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陆雪臣肃然的观察了一会儿,片刻后道:“此地阴煞之气确实很重,但却未发现新的冤魂气息,而这位柳······”
“柳叶!”占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记性这么差,也不知怎么背过那么多道经和道术的。
陆雪臣神色不变,接着道:“这位柳公子不止阳气被吸食了,精魂也消失不见了。刚刚那只阴鬼应该吸取了他身上些许阳气,却无吞食了人精魂,煞气猛增的迹象······”
“是与不是叫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占嬴说完,静静的看向陆雪臣。
陆雪臣不明所以。
占嬴又等了一会儿,见陆雪臣盆景似得岿然不动,拧眉道:“干嘛呢,还不赶紧施法把鬼招出来,难不成还等他自个儿前来畏罪自首?”
陆雪臣睁着明亮的大眼,“在下修的是道,妖魔鬼煞见了跑都来不及,怎么会一招即来。”
占嬴失语。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得了,这就是个二把刀,花架子,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占嬴腹诽完,往前走了两步,叉腰扎马,冲空茫茫的坟圈里跺脚一呼,“出来!”
要是以往,他还真没啥底气,招鬼容易,送鬼难,谁没事吃饱了撑的拿自己的小命消遣,但现在有道士在身边就不一样了,好歹是昆仑出来的,奈何不了法力高强的妖魔,总不能真的连软趴趴的鬼都摆弄不了。
可喊完瞪着静悄悄的坟圈,瞪得眼都酸了,死寂的坟圈里依然一片死寂。
陆雪臣一脸匪夷所思的觑了他一眼。
占嬴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又是狠狠的一跺脚,“都聋了还是死透了!再不出来老子明天就带人将这里夷为平地!都他妈速度的滚出来!”
这一回话音落下没多久,四面立马响起了森森的响动声。陆雪臣看着接连畏畏缩缩从坟包里探出头的鬼影,微微挑了下眉,朝立在前面的占嬴看去。
占嬴找回了场子,腰板立马挺直了,气派甚足的放眼睃视着先后登场的那些残败落魄的鬼影,伸出手如指点江山一般在鬼影里指来指去,“不是你,回去继续睡觉,也不是你,还有你,跟旗杆似得,闪一边去,别挡着老子的视线,那个,对,就是说你呢,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照明啊!哎哎哎,那一个满头油光的,你往后躲什么,肚子那么大,神情鬼鬼祟祟,是不是偷吃什么不该吃的了······”
陆雪臣:“······”
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浩荡的场面,陆雪臣觉得用“群魔乱舞”来形容竟也不够贴切,此处乱坟岗几乎占了整个坡地,埋了有上千人,除了从战场上拉回来的将士,也有一些后来被人扔来此处的无名尸,现在被占嬴这么一吼,几乎全部爬了出来。站着的,歪坐的,横躺的,还有手脚并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真是姿态百生,五颜六色齐聚。
也不知是畏惧他手中的剑,还是畏于喊话威胁的那位的气势,哪里有寻常鬼怪邪气纵横的模样,个个跟耗子见了猫似得,缩着脖子夹着屁股,惶惶不安的望着两人。
其中倒也有几个戾气很重的,但夹在这么多嘤嘤哭泣的鬼影之间,纵是呲牙咧嘴的咆哮也显不出几分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