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嬴无意再问下去,低头默默的吃饼。可心里却莫名的静不下来,脑海中总不停的闪过之前如身临其境般感受的那一幕。
火星子噼啪的炸裂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火光映在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沉思的表情。
“喝口水吧。”陆雪臣将水壶递倒占嬴手边。
“陆······陆瑶,”占嬴抬起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将嘴里的饼咽了下去。“你可知有没有一种血阵,可以令人如凌迟割肉一般神魂俱散?”
陆雪臣手一顿,定定的看着他,“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就是随便问问,先前好像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有些好奇罢了。”想了想,捡起一根小树枝,凭记忆在地面上画了起来。因为当时感受太过痛苦,记忆也十分模糊,占嬴只记得个大概轮廓。
可当他画到一半时,就看见道士星眸微缩,等他画完时,道士清俊的脸白的几乎透明了,怔怔的看着沙土上的咒文,半天没有发声。
“陆道长?陆瑶?陆雪臣?”占嬴一连叫了好几声,陆雪臣才猛然惊醒,张了张嘴,看着那阵法图沉声道:“你画的·····我未曾见过,不过此前听闻过有与之类似的阵法。且那个阵法乃是禁忌之阵,驱之必遭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千百年来从来不曾有人用过······”
白鹭探头看了一眼,“咦?这阵法好生奇怪,我也没见过,看这手法应该不是我们昆仑的阵法······师兄果然见识广博!这个阵法是做什么用的?”
钱坤也跟着抬起头来。
陆雪臣道:“······起死回生,逆天改命。”
占嬴一震。好像突然就抓住了什么。
如果这个血阵真的是用来起死回生逆天改命,那么要救得是什么人?要改的又是什么命?
占嬴又想到了黑寡妇说的那个故事,当年魔尊是不是也是用这个法子,将心挖给了玄机子,然后利用阵法一寸一寸割碎了自己的元神,来换取玄机子重生的机会?
那么,有这段记忆的他与魔尊又有着什么关系?
占嬴摸了摸砰砰跳动却天生不足的心,忽然有些呼吸困难。也许,找到那一缕心魂碎片,就能证实所有的猜想。
占嬴打心底抵触这个猜想,做魔尊的做到这个窝囊份上,也是没谁了。虽然他一直活得比较窝囊,但至少不像那个一根筋的痴傻魔尊,绝不会吊死在一颗有毒的树上。
世间美人千千万,何必舍弃美人,跟一个冷血绝情的男人死磕,最后被骗了感情,骗了小命,一世英名尽毁?
几个人围着火堆吃过干粮后,准备原地休息一夜再往山中,寻找仙气最胜的灵泉所在。
苍狼山乃是几座相连的山峰,几乎占据了曲垣县的一半面积,往往越是这样的绵延宽广的深山越利于万物静修,因为重在一个静字。
林子深了,便叫人心生畏惧,总觉得里面会有些不知名的存在,所以,即使有村民猎户到此,也不敢深入前行,只在苍狼山脚下的矮林里转悠几圈就匆匆打道回府。这也是当年玄龙神君选择隐居在此的一个主要原因。
试想风光霁月的神君大人住在一片人口密集的小村落里,每日与叽叽喳喳的村民邻居交流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那画面也是叫人痛心疾首的很。
大片的鸦从头顶飞过,鸹鸹的叫声瘆起人一身鸡皮疙瘩。三皇子望了望一旁静静趺坐的陆雪臣,悄声靠到占嬴身边,将一件外套搭在两个人身上,“小嬴,我有点害怕,你跟我说说话吧。”
占嬴睁开眼,一瞥身上的外套,转头斜觑暗搓搓的殿下,“可以把你的手从我腰上拿开吗?”
玄素讪讪,“我这不是怕你冷嘛。好好好,我不碰你,你别翻脸嘛······”抽回手,玄素靠着树干坐好,仰头望天。“小嬴,你还记得八岁那年的上元节,我们两个偷偷溜出宫宴到郊外放灯那次吗?”
听玄素叫他小嬴听得多了,耳朵也渐渐麻木了,只是占嬴有些莫名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一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记得。那次你掉进河里,回去后病了整整一个月,人都瘦的没形了。”说到这儿,眉毛又竖了起来,“就是那一次,我爹把我狠狠训了一顿,非要打断我的腿。还不都是叫你连累的!”
玄素嘿嘿笑,“我还记得那天你放的是一盏狐狸灯,说长得像我,贼兮兮的,还故意在狐狸的耳朵上插了一朵花,笑我像个娘们,说谁若是捡到那灯就把我嫁给他。我气的伸手要把灯捞回来,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还是你跳下去把我捞上来的······”
玄素靠在树下,似乎被吵的不耐烦了,睁开眼瞪了某殿下的后脑勺一眼。想起在鬼谷时,自己一时失手,被某殿下从天而降砸了个正着,嘴唇都快被磕掉一层皮,心中便恨当时怎么没直接摔死这个恶心的断袖!
这么想着,又觉得唇上腻味的让人想吐,抬手使劲擦了一把。
“······可不是,你脾气也够拧的,都快呛得上不来气了,还死死抱着那灯不放手,现在想想我当时就是手贱,就该让你一块被水冲走,也省的现在看着你就心烦!”回想起当时鸡飞狗跳的场面,占嬴不觉唇角微勾,心道:你现在也像个娘们,还是个没脸没皮的娘们,这辈子估计都嫁不出去了。
玄素趁机又靠了过来,“这么算起来,那灯也算是被你捞到了。”
“什么?”占嬴没反应过来。
玄素靠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不是说,谁捡到那灯我就嫁给谁么。”
陆雪臣睁开眼睛,淡淡的朝两人看了一眼。
“嫁、嫁你个大头鬼!”占嬴憋红了脸,一巴掌扇了出去。玄素灵活的打了个滚,滚到树下嘿嘿笑。
“你别想抵赖,当时我们可都是向天神许过愿的,不容反悔!”
占嬴干脆站起身,离那厮远远的,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躺了下去。玄素还要再追过去纠缠,一旁被吵的没法的白鹭哼了一声,一根手指头点了下去,把叽叽喳喳的三殿下点睡了。
对上师兄投过来不赞许的目光,白鹭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眼装睡。
陆雪臣摇了摇头,须臾,眼神又黯淡下来。其实占嬴疑惑的问题,他也同样不解。
临行前师尊的话犹在耳边,这几日一直令他心神不定,心思目光俱被占嬴的一言一行牵动。可正如黑寡妇所说,师尊此举到底是因为那命定之说,还是·····其实为了三百年前便已身故的掌教师祖?
如果真是这样,那占嬴到底是什么身份?与当年那位魔尊又有什么关系?
若需他以命相护,他亦不惧死。其实自入了昆仑,修了仙道,他便早已做好了随时献身的准备,只不过是为了什么,为了谁而死的区别罢了。
可找到心魂碎片之后呢?
占嬴就可以活下来,还是会······
陆瑶转头,淡淡的月光洒在那人的身上,一身紫衣泛着盈盈的光华。那个人醒着的时候,总是没心没肺的叫嚷,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公子模样,叫人又好气又无奈。可睡着的时候,睡颜安静姣好,蜷着身子像没有安全感的婴孩,又叫人觉得心疼怜惜。
虽仍未到秋天,山林的夜晚还是有点清冷,占嬴抱着胳膊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嘟哝了一句什么。陆瑶安静的起身,脱下道袍轻轻的盖在了占嬴身上。正要坐回去,手却突然被抓了住。
占嬴骤然睁开眼,看了看不远处睡着的玄素,又看了看身上的道袍,这才将蹬出一半的腿收了回去。陆瑶心知占嬴应是误以为过来的是玄素,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对上占嬴怔怔的眼光,忽然又失语。
两人一个半跪于地,一个侧身长卧,就这样寂静无声的对望,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占嬴拽了拽他的手,陆瑶挑眉,反应过来占嬴是想让他躺下,于是无声的躺了下去。两人并排躺着,脸对着脸,陆雪臣轻声问,“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占嬴笑道:“雪臣兄,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了?”
陆雪臣垂下眼,表情似乎有些不自在。
果真经不起撩拨,占嬴有些悻悻的松了手,好一会儿才道:“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你们那位玄机子掌教?”
陆雪臣愣了一下,轻声道:“好。”
第38章 第 38 章
三百年前,昆仑山远比现今更加鼎盛,也可以说是创教以来最繁荣的时期,皆因那时昆仑出了一位道术奇才,便是玄机子。
而关于玄机子的出身,却并没有详尽的记录,有人说玄机子是昆仑山下的孤儿,有一日被山上的道士路过捡起,带回了昆仑山教养而成才,有人说玄机子是为肃清人间而降的天神,也有人说玄机子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可谓众说纷纭,神乎其技。但不管是哪一种,玄机子的道法和修为却是不容置疑的。
若是没有后来那一出,也许玄机子早已得道飞升,位列仙班。
关于当年那件事,却是昆仑山上下缄口不言的一件秘事,知晓的也不过几位执法长老和每一届继承掌教。之所以视为禁忌,也是因为那件事乃是整个昆仑的羞耻,齿于提起。
不同于其他的修道之人,玄机子生性跳脱,为人也风趣洒脱,与门中的师兄弟相处的十分融洽,因天分极高,学东西也快,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修为就已经超越了当时的掌教。掌教是个懒散不管事的,见弟子上进,立时将大摊子甩给了得力弟子,自己下山四处游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