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传来一阵瘙麻的痒意，穆铮越发觉得这小妖怪在挑逗他，再待下去，还不知光天化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遂加快脚步，匆匆绕过回廊，来到后院一间宽绰的屋子里。
净房里有一个天然的泉池，引温泉水灌入，四时常温，热气扑鼻。
穆铮才一掀开帘子，青右便被那氤氲的白气熏得睁不开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周遭的环境，便骇然出声，“这么大呀！”
穆铮有些微微的自得，爷就是这么有钱有势。
岂知下一刻青右便感叹道：“平时都是您一个人在用吗？太奢侈了，罪过罪过！”
他是妖还是佛呀，一派假惺惺的胡言乱语，平时大鱼大肉倒没见他喊声罪过。
穆铮冷着脸，将怀中人往地上一放，青右的光屁股贴着那冰凉湿滑的地砖，不禁呲的一声，忙挥舞着手脚溜到泉汤中去。
等整个身子都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里，青右才惬意的转过身，同时两眼委屈的看着穆铮：他才发觉此人的报复心理也不小，可见心胸狭隘与身材是否高大没有必然联系。
泉池太过宽敞，青右不禁起了遨游其中的念头，遂试探着看向穆铮道：“我能化成原形吗？”
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本体不太吓人，但妖就是妖，万一给穆铮造成心理阴影就不妥了。
穆铮觉得这小蛇妖的记忆和鱼比起来差不了多少，明明之前还见过的不是么？那时候青右浑身在沟渠里滚满了泥浆，也没怎么吓人呢，看去反而多了几许憨态。
他浅淡应道：“随你。”
得了穆铮的许可，青右便深吸一口气，埋头扎进温热的池水里，等到咕噜咕噜冒出一串气泡，那人已不见行踪。
穆铮费力的辨认片刻，才看到泉水的中央，一条莹莹小蛇载浮载沉，浑身的色泽如翠玉一般，比起日光下所见更加瑰丽奇彩。
虽然自己杜撰出淳亲王贺礼一事，但若真的把青右送去，没准淳亲王还真会视为奇货可居呢。
穆铮想了想，有点好笑，遂招手示意青右过来。
小蛇昂起头颅，在他手心蹭了蹭，原本表示眷恋的动作，在它做来却稍显敷衍，大约青右游兴未歇。
穆铮有意吓一下他，遂故意问道：“淳亲王府上的池子更大，更舒坦，我把你送去他家，好不好？”
小青蛇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不解其意，继而见穆铮面色泠然，猜着穆铮是否嫌自己麻烦，不要自己了。
青右顿时悲从中来，倏忽间便已化成人形，泪眼汪汪的抱着穆铮的小腿不放，打着嗝道：“我……我以后少吃一些，你别赶我走……”
原来他以为穆铮嫌他吃得太多了。
虽然有一点狡猾的私心，但青右还真没想过离了穆铮自己该何去何从，哪儿还能有这样不花钱的食宿？况且相处了几日，他也觉得穆铮面上看起来严厉不可接近，但其实心肠是极容易打动的，只消自己撒个娇儿，对方便招架不住，若是将他送给别人，自己还能这般自在惬意么？
青右用纤细的手指抓着他的脚脖子，嘴里颠来倒去都是什么“少吃一些”“日后乖乖听话”之类的，似乎生怕穆铮将他抛弃。
穆铮作弄的目的是到达了，可见到小妖怪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起来，遂清了清喉咙，正色道：“行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便留你下来，只不过，你可得说到做到。”
青右呆呆望着，面上欢喜不胜。
人的劣根性是挥之不去的，穆铮每每看到他这副呆萌样子，恶趣味就忍不住上来。
他一本正经的道：“咱们国公府虽是富贵人家，却也崇尚简朴，你顿顿大鱼大肉，又是荤腥又是油腻的，别人见了也得说闲话不是？也罢，既然你自己愿意少吃一些，往后每餐一个肉卷子，两串鱼丸就是了。”
光是听他说那些名词，青右便觉得喉间分泌出津液来，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如今穆铮这样残忍剥夺他的享受，他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有的吃总比没有好。
可怜的小妖怪只能弱弱的抗议道：“能不能多加一块肉糕？”
第10章 蚯蚓
穆铮板着脸，“你觉得呢？”
大概是不行罢……青右有些沮丧，不肯死心的伸出一根手指，“那半块呢？”
能多争取一点权益是一点，总比做个饿死鬼强。
瞅着他一副认真纠结的模样，穆铮终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冰冷的面容似春水绽开，说不尽的俊俏倜傥之意。
青右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被人诳了，脸颊因羞恼变成赤色，又或者是被水汽蒸腾出的。他哼哼两声，伸展开两条柔韧的手臂向池中游去。
小妖怪的水性极好，简直像一片淡白的树叶在波心漂浮着，运行自然。
穆铮在一旁看得颇为有趣，谁知青右自个儿玩得腻了，便将主意打到穆铮身上来，殷勤的邀请道：“少爷，您也下来一起洗吧。”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穆铮失笑，但还是拒绝了。他知道自己定力几何，本来小妖怪几次似有如无的逗弄他都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忍下，若骤然间裸裎相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嗯，虽然他并不会吃亏，但欺负一个初出茅庐的无知精怪总是不妥的——他哪知道这精怪有一肚子的歪念头。
青右的眼珠转了转，猛地掬起一捧水向穆铮身上泼去，薄薄的墨色外袍打湿了水，紧密贴合在虬结强健的躯干上。
青右的那颗心于是蠢蠢欲动起来，恨不得扒开他的衣裳一看究竟——这样做当然太造次了些。
于是他又往穆铮身上浇了一瓢水。
脾气再好的世子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穆铮板着一张俊脸，迅捷的脱下外衣，迈开两条长腿步入池中。
青右这时候倒有些后怕了，慌慌张张的想要躲开，谁知穆铮大手一捞，就将他抄入怀中。
穆铮的右手高高扬起，青右还以为他要打自己一巴掌，吓得忙闭上眼睛。
然而穆铮的手指却轻轻松松伸到他胁下，不怀好意的挠了起来。青右比旁人更加怕痒，被他这么一作弄，不禁咯咯的笑出声来，两手也在空中乱挥乱抓，身子也动来动去。
外边经过的人许是听到声响，咦了一声道：“世子爷，您在里边吗？”
穆铮食指比在小妖怪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才朗声应道：“是我。”
那人哦了一声告退，这厢穆铮则定定的看着青右，告诫道：“咱们安安静静的洗罢，别胡闹了。”
青右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胡闹的，这会子却来倒打一耙，可知人多么不讲理。
他撅起嘴，想挣脱穆铮的怀抱，谁知穆铮轻易地抓起他的胳膊，拉着他道：“我来给你搓背。”
遂抓了白石地砖上摆着的澡豆胰子，抹到青右光滑的后背上，缓缓地揉搓起来，力道轻柔而又拿捏得宜。
青右满足的打了个呵欠，舒舒服服的往穆铮宽阔的肩膀靠去。
穆铮还是头一遭这样体贴备至的伺候人，正要问问他感想如何，哪知定睛一瞧，小妖怪两眼紧紧闭着，已经沉入甜梦乡里。
半点儿拘谨束缚也没有，看来他是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里。穆铮想着，心里一阵轻快掠过。
算算差不多已过去半个时辰，再跑下去，只怕肌肤都快起皱了。穆铮虽站直身体，用架子边上的一块干布将小少年湿滑的身体擦拭干净，试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两晃，见他仍阖目呼呼大睡，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将他抱起，仍旧鬼鬼祟祟的带回房中去。
这之后，青右顺理成章的在穆铮房里赖了下来，虽说照穆铮的意思，最好他睡这间向阳的卧房，自己则睡书房。不过青右只要稍稍装出怕冷的一哆嗦，穆铮便妥协了——炭盆从开春之后就已撤去，总不好重新升起来。
比较起来，还是穆铮这个天然的人肉暖枕既舒心、又暖和。
青右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能够多黏着穆铮一刻，总是要抓住机会的。不过穆铮念着他身上有伤，生怕磕着碰着，有意与他保持距离，这让青右生出一点摸不着头脑的委屈感。
如是几日下来，世子爷房中有人留宿，碧云素月已经见怪不怪了，倒不如说佩服青右这小子的好本事，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把穆铮的魂都勾去了？
倒也无人将青右与那条受尽磋磨的翠青蛇联系起来，虽然亦瞧见青右偶尔露出胳膊上的红痕，两人亦只想到歪处：啧啧，看来世子爷床笫之间粗暴得很，这般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人不可貌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