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腿一迈,三两步就追上了还没走远的人,“兄台留步。”
是诈骗钱财,还是蓄谋害人,总要有个分晓。若他是个诈骗犯,我自然要向他要钱。若他另有图谋,那我当然…
不能要命啦。我是个守法的好神君。
第20章 近欧者红
观颐
那房主果然还记得我,我隐约记得他姓欧,于是我叫他:“欧兄?”
房主冲我一拱手:“在下欧篁,公子不妨称我表字周仁。”
“哦,”我很自然地和他寒暄起来,“周仁,好字。”
欧篁道:“家父希望我为人周正仁义,故而为我取字周仁。”
那我觉得他父亲可能要失望了。我胡乱点了一下头,道:“难得相遇,周仁若不介意,不如让我请一杯茶?”
欧篁当然不好说介意,我们找了家茶楼坐下,我还特地选了雅间。
欧篁推辞道:“公子不必破费了。”
我点完东西,遣退小二,转头对欧篁说:“周仁不必客气,我姓楼,名岚起,暂无表字,周仁可以称呼我姓名。”
欧篁摇头,“太过失礼,欧某仍唤公子吧。”
我随他去,“周仁卖与我的庄园,甚是舒适,还要感谢周仁忍痛割爱了。”
“割爱不敢当。”欧篁面上几番犹豫,终于开口道:“不瞒公子,其实我那庄园,本不该出售的。”
我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问他:“为何?是这价钱卖得低了?”
欧篁道:“非也,其实是这庄园从前出过命案,并且闹得大了,传遍了澶州,成了无人问津的鬼宅,就连地契,也被官府销毁,说是要将这庄园送与那里头的冤魂。”
我又“哦”了一声,“这庄园从前是周仁家中的产业?”
“是。”欧篁道,“这命案也出在我欧家,说来不怕公子笑话,这杀人与被杀的,都是我本家兄弟。”
“兄弟相残?”
欧篁苦笑,“是。”
我从前并不相信神神鬼鬼一类的传说,但我现在自己就是个神了,所以难保世上其实也真的有鬼。不过有没有鬼于我也无甚大碍,毕竟一个怕鬼的神,说出去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我问:“那么周仁为何…?”
“对不住公子。”欧篁向我道歉,“前段时间欧某手头困难,不得不冒险出售这庄园,公子若是还愿意原谅欧某,便由欧某亲自为公子再选一处良宅如何?”
这个就没什么必要了,我好容易安顿下来,也不想再有变动。我拒绝他:“周仁不必介怀,我如今住惯了那庄园,我这人不信鬼怪,并不觉得不妥。”
欧篁还是十分抱歉的模样,踌躇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我看了一眼,是两张银票。
欧篁把银票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那公子且收下这张银票,就当做欧某的赔礼。”
我扫了一眼,银票面额一千两,两张就是两千两。我忍不住问他:“周仁平日出门都是这样…腰缠万贯的…?”
欧篁半握拳抵在嘴边,咳嗽了一声,“也…不是…只是欧某今日恰好去了一趟钱庄。”
我没有收那银票,“周仁如今手头不紧张了?”
“多亏了公子的救济,欧某生意上的难关已经过去了,这银票是赔礼,也是谢礼,公子若愿意交欧某这个朋友,就请收下吧。”欧篁道。
交个朋友,赚两千两,这可是桩好生意——不论是对欧篁,还是对我。表面来看是欧篁赔了庄园又搭钱,实际他挑走的三样东西用来抵庄园契钱,再找还我几个两千两都绰绰有余,何况那庄园早被官府收去,本不属于欧篁。他这是拿我玩了一出空手套白狼。
于我么…都说了,处理旧物,我不在意。
我笑眯眯地看着我的新朋友,“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第21章 有的鱼咸了,它已经死了
观颐
明岳是个很好的管家,办事妥帖,心思细腻,虽然有时候我总感觉他在我的底线边缘试探,但总而言之,我还是很满意他的。
车夫今日休息,回府交了马车就回家了。我原想留明岳些情面,没想到还是要先从他身上下手
我把明岳叫过来,“明管家,我是为了什么用了你,你可还记得?”
“记得。”明岳回答我,“主人家是在太阳底下晒得久了,随手指了小的。”
明岳这么说,显得我是个十分不负责任的主人家。我有些不高兴,沉下脸色道:“明管家不如再仔细想想。”
明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真的在思考,然后开口道:“小的听闻大公子名越别枝,小公子名惊鹊,主人家莫不是想凑出一句‘明月别枝惊鹊’的诗句来?”
这个话倒没错,但我绝不是一个为了凑出名句就能随便录用一位管家的人,我肯定不能承认。我沉声道:“我用了明管家,自然是因为明管家身上有过人之处。明管家既然来了这…”说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这庄子还未曾取名,我不擅长这个,只好同给云中君起名一样,拿了我天界的殿名来抵凑。
我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来了这槁余庄,便安下心来做事。我自认是个好主人,我选上的明管家,也能当个好管家,是也不是?”
“主人说得是。”明岳应了我的话,而后道:“主人既已给庄园赐名,小的就该去打快牌匾挂上。只是小的学识浅薄,无法分辨这‘槁余’是哪二字,还请主人细说一二。”
话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被他这么一打岔,干脆“哦”了一声,把滑梯带过去,转而解释道:“这‘槁’字,便是那‘虽有槁暴,不复挺者’的‘槁’,‘余’字,则是这‘余留’的‘余’。”
明岳恍然大悟道:“‘槁’字是树木枯萎之意,而‘余’字则是剩余,树木枯萎之后所余留,便是粗壮的枝干,主人家是希望山庄即便经历风雨也屹立不倒,果然是好名字。”
我摇头,“非也,明管家错解了。”
明岳虚心求教,“小的愚钝,未能理解主人深意,还请主人赐教。”
我故作高深道:“槁,则商祭,商,意为量。取之‘槁余’,便为‘商余’,是望你们进退有度,度量合宜,明持己身,不余悔恨。”
明岳惭愧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主人家学识渊博,非小的所能企及,便是主人这随口一词‘槁余’,小的都不解其意,实在是惭愧惭愧。”
我安慰明岳:“无事,学海无涯,明管家不必妄自菲薄。”
明岳受我安慰,道了谢以后便退下了,我看他表情也没有多舒缓,应该还是受我方才的一席话所打击。
哎,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这个槁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东西,鲍肆里三文钱五条,可便宜了。
第22章 我看你们心在飘,脑壳也翘翘
观颐
车夫请辞不干回家了。
我问明岳:“是我们家的工钱不够高,还是车夫的心飘了?”
明岳回答我:“大约是缘分不对,不可强求吧。”
我不知道主仆之间原来也是要看缘分的,真是新奇。
明岳跟我说:“主仆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再听不出来明岳是在邀宠,我这个主人就太不称职了。我给明岳吃了定心丸,“我会珍惜你的。”
明岳的表情不是很对。我往明岳身后看去,越别枝和惊鹊下了学,正站在门外,不知听去了多少,我对他们招呼:“回来了就进来,站在门外干什么?”
越别枝没有动作,倒是惊鹊拉着他往里走。我看越别枝的神情也不大对,便问:“怎么了?学堂里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惊鹊抢着回答,“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哥哥。”
“真棒。”我把惊鹊拉到身边坐下,对呆立在原处的明岳吩咐:“小主人回来了,晚膳可以上了。”
明岳于是退了下去。我看越别枝把书箱放在一边,脱掉儒生袍又要去练武,没忍住叫了他一声:“别枝,你稍等。”
“做什么?”越别枝背对着我挽袖子,闻言只侧脸给了我余光一瞥。
我其实也是随口一叫,并没有什么事找他,于是临时扯了个话题:“若我说家里有异心人,你认为最可能是侍从,车夫,护院,还是…明管家?”
越别枝挽袖的动作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啧”了一声,道:“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吧,只管告诉我,你觉得是谁?”
“车夫换人了吧?”越别枝答非所问。
“先前那个请辞回家去了。”我喂了惊鹊一块糕点,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先回房去,“你认为是车夫?”
“无凭无据。”越别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跟我不咸不淡地打太极。
“我就要你无凭无据地指认出一个人来。”我直截了当道:“你选谁?”
“无凭无据,我谁也不选。”越别枝原则坚定。
我认输,“那么我无凭无据地指了明管家和车夫,你认为我冤枉了哪个?”
“或许二者皆是呢?”越别枝边说边往外走,“泰武师恐怕等我久了。”
二者皆是,这个回答很好。二者皆是冤枉,或二者皆不冤枉,越别枝这个太极倒是打通了我的思路。我前脚敲打了明岳,后脚车夫就请辞,似乎车夫便是板上钉钉的奸细了。但这一着是做贼心虚,还是弃卒保车,恐怕还两说。
我没有什么想法,但我想,与其困囿于寻找奸细的难题,不如回过头来想最初的疑惑:裴氏兄弟究竟在图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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