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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神他被我养死了 (观颐)


你想要什么?利攸行想,你想要什么呢?
在你达到目的以后,他又会怎么样呢?利攸行抑制不住心底探出的恶意的触角,他会像我一样吗?还是会比我更悲哀呢?
利攸行这边思绪万千地沉默下去,楼岚起已经从另一位衙役那里听完了事情始末,断然道:“不要。”
利攸行被他这一声拉回心神,冷硬道:“这是规矩。”
楼岚起不平道:“明明你也不喜欢裴氏,凭什么就要我忍耐他们?官势压人,原来是这个道理。”
“哦,”利攸行平淡道,“你若不愿搬出,就让裴氏兄弟迁进来。规矩就是规矩,让步也不能更多。”裴珏尔千交代万交代早把人年纪往小了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利攸行满怀恶意和不平,甚至自发当起了帮凶。
——此时的利攸行不知道,楼岚起未来确实落得比他更加悲惨;未来的楼岚起也不知道,在越别枝的死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凶嫌。
楼岚起一个后仰靠坐进椅子里,仍颇有不甘道:“好嘛。”
好容易画完了像,楼岚起一个槁鱼打挺,凑到利攸行耳边轻声问:“官爷和裴氏兄弟有什么恩怨,不妨与我一说啊?”
楼岚起说话间的热气擦过利攸行耳畔,利攸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把人推开:“若想知道,明日辰时,花鸟街重霄楼见。”
“好呀。”楼岚起说,“官爷嗓子似乎不太好,回去记得喝点冰糖雪梨。”
利攸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楼岚起年纪确实是不大,还带一点少年的稚气;身上有世事磨洗的成熟,也有远离红尘的天真;他极其警惕地意识到要远离裴珏衣,却对利攸行埋藏的恶意毫无所觉。利攸行甚至由他这一句短短的关心里,觉得自己被掀开了伪善的表皮,而生出了一点对坑害无辜的愧疚来。
利攸行想:我不过是好奇裴珏衣的居心罢了,是他们的事情,就随他们去。
重霄楼的云吞面是几十年的老招牌,利攸行从一步一个踉跄的小豆丁时跟在邢风身后,到送走邢风,穿上官服成为澶州最年轻的捕头,一直都是云吞面的拥护者。
老掌柜招呼他:“阿行啊,今天也吃云吞面吗?”
“是。”
老掌柜于是笑呵呵地把利攸行引到里间,洗手给他下面条:“老头子就快干不动了啦,现在也就你能吃得上老头子下的面了。老邢和你说过没有?当年他流落到澶州时,就倒在我家门口,就是这一碗面把人给救回来的。”
利攸行接过上桌的面碗:“师父从未说过。”
“他怕是还觉得丢人吧。”老掌柜笑道,“那一碗面还是我一口一口喂进他嘴里的,谁知道救回来一个冤家,净惹人嫌。”老掌柜和邢风是几十年的老友,两人见面就斗嘴掐架,直到邢风走前的那天早上,还和老掌柜因为面里少了他一个云吞吵得不可开交——天知道那个少了的云吞其实是在两人斗嘴时进了利攸行嘴里。
老掌柜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利攸行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应上一两句。一碗面将要吃完时,老掌柜叹息道:“人呐,一辈子就这几十年,我和你师父全拿来吵架了。”
“这也是友情吧。”
“是啦,是啦。”老掌柜道,“人老了,就爱追忆往昔,有些事说来说去,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了,下一次还是说的那些,人老了就是不顶用。阿行听烦了没有?”
“没有,我喜欢听。”
“好孩子,好孩子。”老掌柜笑起来,他是真的老了:皮肤上不可抑制地生出斑块,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纹都挤缩在一起,眼神也不复清明——利攸行还记得,老掌柜曾经也是个风姿不凡的俊朗男子,而今他也不过是龙钟老人里最普通的一个。
老掌柜似乎是想不起要说什么,静默了半晌,利攸行慢慢地喝着面汤,等到老掌柜再次开口:“那个年轻人怎么不来了呀?”
利攸行手上一顿,瓷勺撞击碗沿,发出一声脆响。老掌柜却像是毫无所觉,还以为利攸行是在思索,于是提醒道:“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你前段日子常带过来的,叫什么…裴依依,是的吧?”
利攸行道:“他叫裴珏衣。”
“哦,裴珏衣。”老掌柜道,“是你的好朋友吧?他怎么不来了?吵架了?”
“没有。”利攸行放下勺子,“就是…”
“欸,欸,年轻人。”老掌柜打断他,“年轻人呐,就是不懂得服软,总以为认错了就是丢面子。好朋友可比那点倔脾气重要得多。”
“嗯。”
老掌柜慢吞吞道:“老头子真的快干不动啦,也不知明天你来的时候,老头子还有没有力气给你下一份面。趁老头子还能动作,把人带来,再晚些,怕就吃不到老头子这么地道的云吞面咯。”
“…”
“好。”
第55章 上神史上最命途多舛一更!
观颐
即便搬入了槁余庄,裴珏尔也没有放弃折磨兄长。
裴珏衣揉动着酸痛的手腕,看着桌边尺高的文书,感到人生无望。
“好冷啊。”裴珏衣往手上哈气,他本就畏寒,东院不但不向阳,而且还迎风,现在还不到燃火盆的时候,裴珏尔拒绝了兄长的取暖请求,他只能可怜兮兮地不住搓手。
“好冷好冷好冷。”裴珏衣奄奄道,“想吃云吞面。”
裴珏尔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了,漫不经心道:“重霄楼的老掌柜昨日去了。”
裴珏衣刚刚执起的笔一抖,满蘸的墨水洒落在雪白的纸面上,晕开一团狼狈的墨迹。

槁余庄虽然不大,但毕竟是个庄园,从东头到西头也有不短距离。裴氏兄弟住在东院,越别枝住在西院,隔着中间主院遥遥对峙。
先沉不住气的人果然是越别枝。即便再如何心性早熟,毕竟还是少年人,比不得风波磨洗过的裴氏兄弟。
裴珏衣趁着弟弟不在,扔开文书瘫在檐下享受难得的短暂阳光。
越别枝哑声道:“第三年还没开始,你本不该来。”久不说话的人,甫一开口就会声音沙哑。裴珏尔虽然生性冷淡,却架不住有个话唠兄长每日纠缠;越别枝本就寡言,又流浪许久,孤身一人,楼岚起虽然话多缠人不下于裴珏衣,但毕竟和越别枝相处日短,也并不日日黏在一处,越别枝便依旧少话,再加之少年人正在变声,更是难得开口,因此声音乍一听来,如同铁石磨砂,吓了裴珏衣一跳。
“我一向不喜欢找不准自己位置的人。”裴珏衣说,“但我也不介意,送你回地府反省重造。”
越别枝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裴珏衣原本瘫躺在临时拉到门外的软榻上,铺叠了三层的锦被本就软得能把人的心也陷下去,又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倒在上面更是幸福。
但越别枝突来打搅,裴珏衣就不得不翻身坐起。锦被被压得久了,一时回不到原状,还塌着一个人型的凹陷;裴珏衣幸福得都软掉的骨头,随着他坐起的动作发出“嘎吱嘎吱”的悚人抗议。
“好叫你知道,青眼于你的,并非我天镜楼;在本使面前,你也并非没有资格开口。”裴珏衣冷然道。
“而是没有性命开口。”

裴珏尔为之奔波月余的事情还没有了结。
“云外信新换了‘信使’,号作‘青鸟’,青鸟麾下还有翎羽、翅羽、绒羽和尾羽四人,除日前在宋州现身,被主人斩杀的绒羽外,其余三人均未有过露面。”海义照着手里纸条干巴巴地念。
“可知晓三人样貌?”
“不知。”海义回答,“抟风泄露绒羽行踪,被青鸟识破,没来得及将其余三人的信息传出。”
“嗯。”裴珏尔沉吟半晌,突然发问:“你做的汇报?”
“不是。”海义摊开手,露出手心纸条。诚实道:“海眠做的。”海眠就是海楼勤劳质朴兢兢业业的听令使,因为年纪比天镜楼奉令使奉镜轻一些的缘故,至少身强力壮一些,还不到被公务逼到秃头的地步,但未来也很难说。
裴珏尔笑:“就知道。”
海义把纸条揉成一团:“要告诉裴楼主吗?”
“不。”裴珏尔否决,“不用告诉他。不要告诉他。”
海义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裴氏兄弟与云外信的恩怨的,准确来说,云外信的因果其实是在裴珏衣身上,与裴珏尔没有太大关系——
青梅宴是每年青梅初结时候布下的武林盛宴,取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广邀各路豪杰。在青梅宴中得一席易,得一杯酒却难,一杯青梅酒,就是宴会主人对与会者的最高认可。
裴氏兄弟初出江湖,资历尚浅,名气也不大,自然是够不上煮酒的资格的。但裴珏衣偏生少年气高,在宴上敬酒环节掀了一张桌子扬长而去,不巧就掀的就是当时云外信的初任信使雕鸮的桌子,桌上摆着云外信成立七年得到的第一杯青梅酒。
青梅宴上,众目睽睽之下雕鸮也不好发作,只笑道少年气浮,需多历练。裴珏尔留下道过了歉,仍觉得事还未了,果然青梅宴毕,云外信的鸟儿们就开始发了疯似的追着两兄弟啄,裴氏兄弟这才不得已放弃了游侠梦想,进了渡荆门。
之所以选择渡荆门,一则因为其与众不同的制度,比之其他门派排外性弱;二也因为其制度与众不同,有身份的门主手中无权,有实权的掌令又无身份,所以不受邀过青梅宴,与各门各派无甚交情,并不畏惧与云外信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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