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求之事,确实不可,也毫无用处,切不要再如此打算了。我不日将开龙门,会为母后将修为补回一半,届时便不会这般虚弱了。”
“我只想见你父亲。”
“母亲惦记父亲,却丝毫不愿体谅儿子么?”黑龙轻声问。
“王上言重了。”
黑龙又等了半晌,他母后再没有说别的话,沉沉睡去了。黑龙看了看她,又嘱咐了侍从几句,离开了龙宫。送客归来的绿芜并未看见黑龙,仍在原地不停打转。
“你留在这,照顾我母后。”黑龙捏住锦盒对绿芜说:“不要再转了,转得我头昏。”
“太后一定不是故意的,只是忧心七公子修炼过慢而已。”
“你不懂前因后果,此事是神煞海的错。”黑龙对他道:“看好母后,若她醒了,便告诉她我闭关修炼了,余下事务我稍后处理。”
“七公子会好起来么?”绿芜扬起头,小心问。
“会的。”黑龙低头看了看锦盒,“我也会为他另找办法。”
“那就好,”绿芜龟壳晃了晃,“我也会勤加修炼,还请王放心。”
黑龙捧着锦盒回了自己住所,坐在床榻之上,一时竟舍不得打开。
他曾什么都有。幼时活在父亲掌心,母亲愿与他笑谈成亲之事。于幻境走一遭,什么都没有了。他父亲并不爱他,只当他是个工具;他母亲恨他不作为,也不愿理他。他曾在他父亲那里是个多余之人,忽然之间,他发现在母亲那里,他也变成了多余之人。
还没等他开龙门,便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黑龙暗叹一声,坐在自己床沿,抚摸狐二送来的锦盒。清漆的雕花木盒一掌半宽,约两掌长,若是装着退回的鳞片,怕是大了点。
只要不是退回来的,里面装什么都好,哪怕是绝交书信,他也愿意接受。
黑龙呼了一口气,将锦盒小心打开了。锦盒打开后,一分为二,左侧盒内嵌了张纸条,黑龙心跌至谷底,连盒带纸捧到近前细看。
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望龙兄笑纳。
黑龙揉了揉眼睛,又看了遍纸条,才不敢相信地去看右侧的礼物。
盒内锦帛上平放着从大到小四支毛笔,木质笔杆暗紫近黑,毫头洁白尖润。黑龙捡了最小的一支细细看,怎么都觉得那笔尖材质似曾相识。他轻轻用手触了触,几日的委屈忽然都如烟散了——
他数次见过他元身,幻境病中也依靠他取暖,却不知他是怎么从那一身卷毛中挑出这些许做笔材料的。
黑龙将每一支都拿起来细看了看,每根细毫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粗细一致,修理整齐,不知费了多少工夫。他看着看着便觉眼中酸涩。
两人分别前说好了只做盟友,是他写完盟约之后,不忍就此断了联系,才厚颜将鳞片寄给他。他以为要等他很久,他也甘心等。他在那石头上坐着的时候,便想好了,他等上三日,若没有回信,待他忙完,还会去那里等。
谁知不过两日,他便原谅他了。他父亲母亲都对九尾如此,他也误了他救弟弟的时间,明明他才是这天底下最该怪他的人,却轻易地便说“算了”。
“你说笑纳,”黑龙将头扬起来,“我便哭不得。”
黑龙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床榻上的礼物笑了几次,心酸几次,随后化了元身从住所冲了出去。他现在没有颜面亲见狐二,却可以偷偷去九尾湾看看,也许和上次一样,能看到他常服接狐七回去。
黑龙收敛气息,浮于近海。
刚入夜九尾湾的人却不少,岸上立着那株如火的万年珊瑚,树下摆着聚灵椅,兽毛卷曲的狐二趴在椅子上,九条尾巴如祥云纹团绕于珊瑚周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狐七在树杈上僵硬地蹲着,还有另一只更小的九尾,在枝杈间跳跃,时而故意滑倒在狐二蓬松的尾巴上,假意嘤嘤两声,便又被狐二送回珊瑚上。
黑龙想笑,又马上收住了。送鳞片已是无赖之举,万万不能让他知道,他还偷窥他日常生活。黑龙向后退了退,狐二的身影模糊了一些,但只要看得到,他便觉得心满意足。哪怕他父亲只将他当成工具,他母亲也只是透过他寻找他父亲,只要岸上的人好好地活着,他便别无所求了。
总有一天他能证明,他绝对没有利用或者伤害九尾的意思,即便他只是个山间野狐,他仍愿意将他顶在头上,看遍妖界风光。
黑龙又看了他几眼,竟有些惦记自己房中未加封印的礼物,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还是决定扭身回海。不过盏茶的功夫,他房间并无异常,那四支莹白的笔安安全全地躺在他枕头上,也半分损伤。黑龙跪在脚踏上看他们四个,伸手挨个摸了摸。
“我要再去龙冢一次,”黑龙对着那四支白莹莹的笔小声道,“我母亲情况多有疑点,我新得的元丹也并非我想的那般有助力。原本还想着借给狐七一枚,我自留一枚,却没想,吐出的时候便要冻僵了,确似卖惨。海里如今一个能问的人都没有,少不得再回去见龙王幻境。若顺利解出谜团,我便去你家中寻你,总要找到让你彻底相信我的办法,我才能与你做毫无芥蒂的朋友。”
黑龙将笔细细收好,放在枕畔,然后换了身便服,向深海游去。到了龙冢入口附近,日常陪伴他的孤鲸与他走了个碰头,黑龙在他头顶拍了拍:“近日便不需唤我起床了,什么时候见到金云笼于海面,我才回来。”
孤鲸绕他而过,黑龙待他走后,开启了龙冢结界,拱手道:“龙王晤再请入境。”
狐二将他与狐七的内丹前后置于空中,一点点褪掉其中异族印记。狐墨人小胆子肥,一直拿他尾巴做弹跳的游戏,狐二第十七次将他送到珊瑚上,抽空看了看神煞海,墨蓝海面屡起波涛又平息下去,可想那黑龙现在心情不错。
狐二心情也不错。
他瞟了一直战战兢兢看他的狐七,问:“怎么?典籍背完了?”
“二哥,”狐七紧紧抓着自己侄子的尾巴,“能问个小问题么?”
“你问。”狐二对他点头。
“你额前发呢?”
“嫌热,剃掉了。”狐二淡淡答。
“真的么?”狐七担忧道:“会不会家事太繁重,你脱发了?”
狐二抬头望了望狐七那颗隐约泛红的元丹,示意他向前。狐七贴紧石头根,小步挪了过来,狐二点了点他额头:“你知我此等秘密,今日便不用背典籍了,将你筐里的额前发给我织一顶来,我遮盖一二。”
“那也算家事么?”
“算,家务也是家事一种。”狐二对他道,“好好织,需要□□无缝,完成之前千万别来打扰我。”
“筐呢?”狐七问。
狐二将一个乾坤袋扔在他脚边:“自己掏。”
“二哥。”狐七打开袋子,又停住了。
“又怎么了?”
“我希望你别怪龙夫人了。”狐七对他说:“她也许只是太……有点不择手段了。”
“那件事已经结束了。她那些修为散给陆上妖怪,我都记在你功德上,待我将这些功德炼化,也许你还能多得点功力。”
“那当时为什么还和黑龙王吵那么凶啊?剑都□□了,黑龙王也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你就不担心是他授意他母亲的吗?”
“便是他授意的又能如何?”狐七奇怪道,“反正盟约履行后就不会再联系了。”
“我却没这么想。”狐二悠悠地对狐七说。
“什么?”狐七问。
“我想和他交个朋友。原本已经答应交朋友了,”狐二看了他一眼,“如今只有等你修为都恢复之后,才能交朋友。”
狐七身上的毛炸成一团,仿佛河豚一条。狐二将银灰色眼睛凑到狐七面前去,神色似乎冷淡,语气却极柔和:“我这次非常对不起你,所以知会你一声,容你消化一段时间。”
“我已经不在意了,你如果喜欢,现在便和他交朋友吧。”狐七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你不嫌弃他算计你的话。”
“或许算计我。”狐二纠正道。
“哦,很奇怪啊,二哥你一面看起来斤斤计较,一面又看起来宽宏大量。”
狐七一贯没心没肺,这话却说得不错。他如此反复,只是因为有些事矛盾的很,百思不解,却又不忍盖棺定论。
狐二用尾巴扫他头,轻声道:“你几岁,懂什么!”
“我曾经距离成年只有一丁丁点。”狐七沧桑道,“马上就是第一只领悟走火入魔真谛的九尾了。”
“是我对不起你,定要交这个朋友。”狐二将眼睛闭上,心情轻松道:“且去吧,绣娘。”
第24章 入虞渊(一)
送了礼物后,又已匆匆半月,神煞海一直未有回信,狐二稍觉奇怪,却因事务繁忙,并未做他想。狐七元丹中渗入不少龙息,老龙王虽已离世,但镇压起来仍很辛苦。狐二时常做梦,梦中常闻海鸣,醒来却又记不起什么具象,有时觉得记住了一鳞半爪,想来又成空。
“二哥?”
狐二抬头看狐五,他惩戒恶妖归来,回报案情,狐二刚听他说了几句,便神游天外了。
“嗯,”狐二对他点点头,“辛苦五弟了。”
狐五微微一笑,又皱起眉:“我听三哥说,炎鼎大战要再开了。”
“是,”狐二点点头,“待龙王开龙门后便做打算。”
“如此甚好。我在西方荒原遇见过一次阮伯父,鸟族那边的情况比走兽还要差些,几乎无妖展翅于天,不惯住在陆上的,只窝在树荫间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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