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还能在宋宅里看到的大着肚子的女人,想必是李小姐无疑了。
李小姐垂着头立在一边,站了一会,一个老妇人怕她累了,遣她回去休息,她便在婢女的搀扶下往房里去。到了闺房,李小姐让婢女下去,门甫一关上,她没好气地摘下头上的白巾和白布,随手甩到地上,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神色,闭上眼轻声道:“死了真好。”
再一睁眼,两张男人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
“啊啊啊……呜……”
杨容积赶紧捂住她的嘴巴,道:“李小姐,我们是来查案的,没有要加害于你的意思,只问几个问题便走。你若保证不大声叫,我就放开你,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感受到手下的人点了头,杨容积松开手,李小姐尖声大叫:“来……”
杨容积吓得又紧紧箍住了她,门外婢女疑惑地问道:“少奶奶,出什么事了?”
潘岳赶紧捏着嗓子道:“没有啦~我清清嗓子,想唱歌罢了……来亦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
外面的婢女打断他:“今儿这种日子您就别唱了,您这不是找不痛快嘛,被老夫人听到了又是一顿骂。”
潘岳道:“好的,我不唱了。”
看来李小姐纵使怀上了身孕,在宋家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嘛。杨容积果断扬起手刀,道:“不许叫,不然杀了你。”
潘岳惊呼:“容积你竟如此辣手摧花!”
杨容积白了他一眼,李小姐艰难地说:“我不喊了,放开我。”
杨容积防备地松了手,李小姐后退两步,怒视他们:“你们要做什么?”
潘岳道:“别怕,你看我师弟一表人才,正义凛然,像是会做坏事的人吗?”
李小姐嗤笑道:“衣冠禽兽的人多了去了。”
杨容积怒道:“说谁衣冠禽兽呢?!”
潘岳赶紧岔开话题:“李小姐,我们来这只是想问几个问题。你,可认识陶家小孩,陶之助?”
李小姐眼神飘忽,嘴上果断道:“没有。”
她在说谎。潘岳和杨容积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口中道:“哦?那你可知陶之助死前留下了一封信,把事情经过都写了下来。”
果然,李小姐瞳仁急剧缩小,紧张得变声:“什么?他当真如此?”
房门响起“扣扣”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奶奶睡下了吗?”
李小姐神色更加慌张,懵了片刻,指着屏风对潘杨二人说:“快!躲进去!”
门外男人继续敲门:“少奶奶,老夫人差我来送今天的方子了。”
看着二人藏好,李小姐从地上拾起白布,披在身上,道:“进来吧。”
屏风后的两人缩在一起,他们透过屏风的间隙望出去,来人竟然是孙秀。潘岳凑在杨容积耳边说:“这小子有鬼。”他柔软的嘴唇几乎贴着杨容积的耳垂在说话,掀起对方阵阵心悸,让他有些烦躁,便伸出手,将潘岳推开些许。潘岳愣了一下,意识到二人此刻的距离过于贴近了,之前杨容积对他爱答不理,尔后为了暗中探访,两人连滚带爬,彼此都不甚在意肢体接触,但此刻杨容积态度明显复又冷淡了起来。潘岳心下暗叹,果然还是自己行为逾越,遭人讨厌了。
孙秀放下手里一个黑色的匣子,刚打开,李小姐却陡然暴怒,一把将那盒子掀翻,怒道:“滚!拿走这鬼东西!”
黑匣子在地上滚了两周,从里面掉出几张符咒,杨容积眯起眼睛,费力地辨认出上面的丹砂笔迹。这是妇人常求的生子符,求得便欢天喜地地贴到自家床头,祈祷儿孙满堂。真正修习法术的人心里大多清楚,这类祈求愿望的符咒只是讨个好彩头,没有实际的效用。然而各个道派卖符咒的收入却要比替人降妖除魔的收入来得多,所以尽管业内人士多半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但并不妨碍他们卖符的积极性。
李小姐气得发抖,兀自在原地捧着心口。孙秀拾起地上的符咒,低头道:“老夫人吩咐您服下方子之后,务必在晚饭前抄写好道文,到时候,我会来取的。”看得出孙秀对她有些不忍,犹豫了半晌又道,“少奶奶,我说句掏心窝的话,你这样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但等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回头再看,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宛如一把刀,狠狠扎进了李小姐的心,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眼中尽是绝望与不甘,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狠狠跺脚,恨恨地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
她仇恨地看着孙秀,终究吞下了吐到嘴边的话,垂下头,含着泪道:“滚。”
孙秀仍然坚持道:“不论你对五斗米道有怎样的偏见,但我们总归是为了河阳的百姓尽心竭力,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也会认同我们所做的一切。”
潘杨二人不由得嘴角抽搐,心想五斗米也不知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如此尽心竭力地卖命。
孙秀转身离开,李小姐跌坐在床上,大口喘息。二人从屏风后走出,杨容积拾起地上的□□文,翻了翻,心下惊讶,没想到五斗米道如此嚣张,这满篇道文记录的都是创始道长张天师胡说八道的金句,讲些如何让凡人得道成仙的奇淫技巧,甚至还有男女双修的无上法门。杨容积翻了几页,两个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鬼扯,都是鬼扯!尽是些旁门左道,不分资质,给普通人画个修道成仙的大饼罢了,这种鬼话也有人信!”
潘岳指着其中一处,奇道:“能想到将炼金之术用在炼丹上,倒也算是,开创先河了。”
那页纸上画着几个道童围着一个巨大的炉子,柴火烧得极旺,其中一个小孩拿着扇子在扇,火光映得脸上青红交接,甚是诡异。杨容积撇了撇嘴:“吃了丹砂就能长生?还没吃死人罢了。”
潘岳问道,“李小姐,莫非宋家上下都信这些?”
李小姐跌坐在床上,恨声道:“全家上下,除了我。”
杨容积道:“他们让你服什么方子?你为何不肯?”
李小姐突然凄厉地笑起来:“那是因为我已看破了他们,什么救人济世的长老道士,都是一群猪狗不如的败类!”她嗤嗤地笑了一会,取了那几张符咒,撕碎丢在茶壶里,就着茶水大口喝下,在嘴里咀嚼,仿佛嚼得不是纸而是那道士的骨肉。
“喂!”潘岳正待阻拦,李小姐却笑了,道:“看到了吗,这便是我每日服用的安胎药。”
潘岳:“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孕妇吃符咒的,这不是摆明了耍人嘛……”,他顿了顿,从李小姐绝望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迟疑道,“莫非你……”
他脑中隐约闪过一个想法,心中大震,却不愿相信,他喃喃道:“莫非你……”
李小姐扬着头,泪水早已流了满面:“我是个罪人,活着也只是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陶家那孩子……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他不能活。你们走吧,除了那个人,除了你们拜入五斗米的门下,你身上的毒永远也解不了。”她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天空,轻声道,“到那时,我的使命就可以终结了。”
潘岳心中警铃大震,喃喃道:“不对,不对劲……”
他想起从城门前浑身溃烂,抱着孩子的老妇人;桃树中走出来,浑身黑雾的陶家少年;遭人毒骂,抱头痛哭的贾烧饼夫妻;以及河阳百姓口口相传,十几年前的恩怨是非。
到底是不是陶之助回来复仇?而又是谁将他害死?若真如传言所说,是因冒犯宋家老爷而死,那又何至于将陶之助浑身的血液吸干?而前来复仇的陶之助只需报复宋家即可,又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将所有的河阳百姓杀光?而宋家和五斗米道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五斗米道长帮助李小姐怀上孩子,却对五斗米道人恨之入骨?
眼前错综复杂的线索交织在一起,潘岳急促地喘息起来,这一切的一切,最关键的一环便是,五斗米道到底要做什么,要借宋家和陶之助的手得到什么?
杨容积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孩子刚生下来便要遭受这等无妄之灾。”
是了!潘岳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突然想到,这一路走来,他们见到得了怪病的人,有男有女,但却从未见到任何一个孩子得病。难道孩子身上有免疫吗?或者,这根本就是故意为之的!
他突然拉起杨容积的手,急切道:“走,我们去学堂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2章 传销现场
潘岳突然拉起杨容积的手,急切道:“走,我们去学堂看一看!”
他们来到一间书塾门口,虽然全镇戒严,但学堂没有停止上课,里面还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二人循声过去,趴在后窗往里瞧,只见身穿道袍的先生正在教课,提问道:“谁来讲讲五斗米道的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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