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年少肆意,动心思再寻常不过。
然而,一切却不可能。
这时小厮端了膳食送来,一一呈上,皆是秦明杰爱吃之物。
秦明仁亲自拿了酒壶,随意的挥了挥手吩咐伺候的人下去。
他给秦明杰斟酒,酒香令他皱了皱眉。若是从前他还能对堂弟的心思不闻不问,可经过今日,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明仁将酒杯推到秦明杰面前,缓缓道:“大哥今日便劝你放下这心思。一来,二婶不喜芳菲表妹你是知晓的,若是表妹入了你的门,日后婆媳之间哪儿还有平静日子?二来,拒大哥所知,二婶一直希望你能娶一个名门贵女,日后于你仕途有益,又怎会同意你中意芳菲表妹;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祖母不会同意。”
祖母不同意的缘由,秦明仁没有讲明。
秦明杰这一支是二房,在祖母眼中再如何终有一日也会分出去,何况二叔同祖母无半点儿血缘关系,二婶那性子,祖母怕日后芳菲没有保障。
秦明杰闻言,神色更惆怅了些。
“我就是觉得芳菲在这府中,连天色也更好了一些。因着她总是朝气蓬勃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看着也欢喜。”
秦明仁一怔,总觉得似乎事情与他所料有些许出入。
然后便听秦明杰嘟囔道:“若是大哥你没定亲便好了,若是你不曾定亲,祖母一定愿意将芳菲许给你,届时芳菲便能一直留在秦府。”
秦明仁早已定了亲事,那姑娘是李氏的亲侄女,二人算是青梅竹马,只待秦明仁科举后便成亲。
秦明仁觉得额头跳了跳,感情这小子只是想让芳菲留在秦府,娶人不过是个手段!
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他好心怕堂弟情根深种,特来劝慰,谁想压根便不是一会儿事。
秦明杰叹气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秦明人一把夺过,秦明杰瞠目结舌。
秦明仁道:“你年纪小,不可饮酒。”
话落,秦明仁反倒一饮而尽,今日这办的事儿真不叫事儿。
可分明是大哥你亲自给倒的酒啊,秦明杰心生郁闷。
杯酒入喉,辣的秦明仁呛红了脸,他果断将酒杯撤下,招呼秦明杰吃菜。
酒浇人愁,既然无愁,这酒自然也不必了。
“快,吃菜罢。莫要浪费。”
“哦。”秦明杰默默拿起筷子。
不知是否是一杯酒下肚,秦明仁倒是打开话匣子。
“不过据我所知,祖母倒是真有让芳菲嫁入京的打算。姑姑跟着姑父嫁到邙州多载,难得回京一趟,若是芳菲日后定居京城,见面也方便。”
秦明杰狼吞虎咽,“嗯嗯哦哦”,算是应答。
“不过这许给哪家,祖母很是头疼,想给芳菲选个顶好的,又怕姑姑不愿,选的差了,又怕毁了芳菲。”
“所以啊,这事儿还得琢磨!”
……
秦明杰如风卷残云一般,桌上的吃食去了一半,“大哥,我用好了,昨日的功课落下了,我现下回去补上。”
秦明仁想起昨日二人被罚跪,这会儿子昨日的功课的确没做。
“我也不曾做昨日的功课,不如……”
秦明杰抢过话头道:“是了,大哥,得赶紧的做了,否则明日可得挨罚,那弟弟便先回院子了。”
不如稍后我们一起做。
秦明仁望着一溜烟跑得没影儿的秦明杰叹了叹气,再拿上筷子,眼睛霎时瞪得浑圆。
青菜剩下两根,八宝丸子半个,一条好好的鱼只剩下骨架……
秦明仁瞬时没了胃口,吩咐人撤下去。
秦明杰憋着一口气跑回了二房的院子,伺候的人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四少爷的门早已紧紧的闭上。
背抵着门的秦明杰胡乱的抓了抓头发,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神再无先前的嬉笑。
门外是小厮的声音,“少爷,您可要用膳?”
秦明杰烦躁的回了一句,“不必!”
那声音却并未消失,“夫人让您空了去寻她,说是有事儿交代。”
这夫人自然是秦明杰的母亲王氏。
此时寻她怕是为着今日秦明珠出丑之事,可秦明杰此时心头烦闷,只觉得一汪苦水无处吐,哪里有心情理会母亲王氏的理会。
“不去,便回我不舒服,明日再去寻母亲。”
“是,少爷,小的这便去。”
外头的声音终于消失,秦明杰的头发早被他抓散,仍未及冠的秦明杰只得用此种方法纾解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愁绪。
-
翌日午后,秦明惠来到芳菲的院子。
进门便笑道:“点心可美味?”
芳菲正捻起一块精致可口的点心,闻言只好放下,回道:“这不正准备吃嘛,表姐你来的正好,一起尝尝。”
秦明惠走近一瞧,抿嘴笑,“伍公子出手阔绰,咱们府上哪个主子院里没有?我难不成还贪心惦记着你这里的?”
话音刚落,秦明惠“咦”了一声,芳菲见她一直盯着自己面前的点心感到不解。
半晌,秦明惠才道:“好啊,这位伍公子倒是心思妙啊。”
“表姐这是何意?”
一盒点心而已,听表姐的话倒像是有什么玄机似的。
秦明惠故作叹息,“我的呢便是一盒平淡无奇的茉莉花饼,而表妹你的这盒呢五彩斑斓,姹紫嫣红,像极了那满园春色,便是看着也更垂涎欲滴些。”
芳菲霎时红了脸,这伍思才做事怎的如此!
如此……讨人欢喜呢。
秦明惠见她害羞也不取笑她,伸手捻了块点心送进嘴里,细嚼慢咽,慢慢露出满足的神情。
咽下点心,秦明惠道:“不得不说,这翡翠居的点心做得的确好,赶得上宫里的手艺了。”
芳菲含笑也尝了一块,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的确不错。
“大少爷,四少爷。”
门外传来声音。
表姐妹二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皆看出奇怪,这时他们怎会来。
过了一会儿,红烛挑了帘子进来,“二小姐,表小姐,大少爷同四少爷来了,想同您二位说会儿子话。”
秦明惠喃喃道:“奇怪,大哥这会儿不是应该在上学么。”
芳菲用手绢揽去手里的面屑,轻声道:“出去一看便知。”
秦明仁和秦明杰站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树下,明明是堂兄弟,容貌却有七成相似。
“大哥今日不上学么?”
秦明仁看了芳菲一眼,道:“今日先生有事,我们便回府了。”
“哦。”秦明惠颔首,心下却奇怪他们来了揽芳居,平日大哥最守礼,即便是表兄妹也得恪守男女之礼。
“什么先生有事!”秦明杰走到二人跟前,嚷嚷道:“今日书院里别提多热闹了。”
秦明惠了然,只怕这热闹事才与他们此行有关。
秦明惠道:“如何热闹了?”
秦明杰先是大笑了几声,“正所谓是恶人有恶报,今儿个意恩侯亲自跑到书院里将刘寅那厮大打一顿,刘寅疼得嗷嗷直叫,简直是里子面子丢尽了!”
刘寅为人心思歹毒,芳菲见他落得此下场也觉得大快人心。
秦明惠想起昨日伍思才说什么要给芳菲找回个公道的话,便道:“这事不会和伍公子有关吧?”
秦明仁颔首,沉声道:“这事儿都闹到皇上跟前儿了。”
芳菲和秦明惠呼了一声,难掩惊讶。
“今日早朝,西伯侯一封奏折便将刘寅给告了!”秦明杰难掩激动,这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他打听了一早上才知前因后果。
秦明仁接着道:“西伯侯可谓是用心良苦,条条细数这些年刘寅的犯过的事,无论大小,细数下来足足有几十条,像昨日那样蓄意伤人一事便不下十次。皇上一听当朝便怒了,立马质问意恩侯,意恩侯自然是替刘寅喊冤,可他有张良计西伯侯也有过墙梯,当着文武百官之面,泪洒金銮殿。”
芳菲扯了扯嘴角,这父子二人倒是皆喜欢流泪。
秦明惠道:“那皇上便信了么?”
秦明杰哼了一声,“皇上能不信么?伍思才他爹准备齐全,不少事儿皆有证据,前日之事更是认证物证齐活,皇上当场罚了意恩侯半年俸禄面壁思过。”
芳菲疑惑道:“那刘寅不是轻易逃脱?”
怎么看他爹都是替罪羔羊。
秦明仁叹道:“这才是重中之重,前些日子意恩侯才上了请封刘寅为世子的折子,如今这折子原封不动的送回意恩侯府,一同送去的还有一句皇上的口谕……”
秦明惠想了想,笑道:“看来刘寅这世子之位是无望了。”
“哈哈。可不是么!”秦明杰笑道:“皇上说刘寅难当大才,世子一位应另当人选。”
芳菲一想到刘寅前日对伍思才的欺辱,觉得这结局算是便宜了他。
秦明仁叹道:“伍公子这招可是妙。”
蛇抓七寸,直击命门,失去世子之位对刘寅来说可并非小事。
秦明杰下意识的反驳道:“我看这根本不是伍思才的主意,还是他爹看不下去了这才出手对付刘寅。”
秦明仁不以为然,这么多年刘寅对伍思才做过的事儿还少么,可从未见过西伯侯出手,这次只怕是伍思才自己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