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三郎见他从进来后便没拿正眼瞧过自己,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心中一片苦涩。他沉默地跟着众人到了堂上,等到落座时,也只能坐在离主位较远的坐席上。
祁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只是冷淡地撇开视线去,问道:“有望呢?”
他的神情严肃,仆役们互相挤了下眼色,都觉得他们的四郎君怕是要挨训了。
祁有望院中的一个仆役忙道:“四郎君正在练琴,小的方才已经去请他了。”
闻言,祁三郎翻了一个白眼,而祁忱满脸疑惑:“他会这么安分?”
方氏清了清嗓子,祁忱看了她一眼,没再往下说。
过了片刻,祁有望才姗姗来迟,她步履沉稳,并没有往常那般跳脱。到了堂上,先乖巧地给长辈们问安,再与自己的两位兄长行礼。
祁忱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又高了些,虽然样貌越来越秀气,但是长得眉清目秀总比长得跟歪瓜裂枣似的要好。
他见祁有望似乎还跟以前那般瘦,刚想关心一下,结果脱口而出:“你平日都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又在外头胡闹,饭食也不好好吃?我听说你在养猪?你这是又想出什么玩法了?”
祁有望缩了缩脖子,求助般看向方氏。方氏见她装得这般好,险些憋不住笑出了声。
“别看你阿嬷,老实回答我的话!”祁忱道。
“我不是玩,我是认真的,我养的猪可好吃了,你问嬷嬷跟二哥二嫂!”祁有望梗着脖子,一副“你要砍我的头,也是我有理”的模样。
祁二郎笑眯眯地道:“好吃,四郎有养猪的天赋。”
在场的都是人精了,一听就知道他这话中有话,妇人的脸色微变,而祁有望却没什么反应,反而还自豪地道:“那是,我可是学了四年的,专业!”
祁忱:“……”
你什么时候学的养猪,我为何不知?
方氏乐呵够了,才喊住祁忱,道:“行了,春哥儿高兴养猪就随她去,谁家不养猪呢?丢不了祁家的脸。”
祁有望向来有方氏为她保驾护航,祁忱也知道自己对她并不抱有期待。况且他刚回来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还有许多得知他要回来便递上的拜帖,他也要一一回复,更有祭祖事宜要吩咐下去,所以他实在是没功夫去管她。
他不管祁有望,祁有望的亲娘却是要管的,等一家人吃过了晚食,她便逮住了祁有望,道:“白天的时候你在练琴?练得如何,弹给娘听听。”
“我弹得多,指头疼了,改天吧!”祁有望道。
看见祁有望要开溜,妇人顿时失望道:“春哥儿,你太令娘失望了,你可知道娘看见你这般无所事事、一事无成,有多心痛?”
祁有望一副“果然来了”的神情,硬着头皮听她伤春悲秋地哭诉了半天,才妥协般搬来琴,弹奏了一曲。
原本满脸失望的妇人在她妥协的那一刻,立即便恢复了原本的端庄面容,一边听她弹琴,一边皱眉,最后自然免不了指点:“这儿弹错了,这些日子你便不曾记琴谱吗?还有这儿应该更加清亮些……”
——
“小娘子,我的手指要废了,弹不了琴给你听了。”
周纾刚得知自家的茶园又被祁有望的猪糟蹋了,还没想好处理的办法,这猪的主人便登门造访了。
她依稀记得祁家当家昨日才回来,本以为祁有望会被拘在家中出不来的才是,没想到她今日便过来了,而且一见了面就可怜兮兮地跟向她告状。
看着祁有望递过来的“爪子”,周纾抬手轻轻拉着她的手指,左翻右翻打量了片刻,发现依旧很是纤瘦细长,除了一层茧子外,并无瘀青。
她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就废了,可是受刑了?”
“比受刑还难受,我娘昨日一回来,就逮着我要我练琴,我弹了八首曲子,足足八首!”
“那说明祁四郎荒废了课业?”
祁有望见周纾并不站在自己这边,顿时嘟起了嘴:“小娘子骗人,那日明明说我弹得好听的,如今又说我荒废了课业。”
周纾一噎,她可不曾直面地夸过祁有望弹得好,只是她也习惯了祁有望爱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又喜欢强词夺理,并未当真。
她吩咐朱珠:“去将我房中的药油拿出来。”
朱珠快步返回周纾的房中,没会儿便拿了一个小瓷瓶过来给她,她打开嗅了嗅,道:“是这个。这药油有散瘀的功效,祁四郎每日涂抹之,或许有效。”
祁有望好奇地看着她将小瓷瓶递了过来,也不忸怩,接过小瓷瓶后便迅速地倒了一些出来搓手。
周纾见她这般糟蹋药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下,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道:“不是这般涂抹的,要揉痛处才能散瘀、消肿止痛。”
说着食指并中指,夹住祁有望的一根手指,由内拉至外,重复三遍,最后揉捏指头,让药油尽量被吸收。
祁有望呆呆地看着她,心头随着她的动作又痒了起来,仿佛她按摩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那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旺旺:娘子,我娘虐待我。
舒舒:哪儿疼,给你呼呼?
吴氏:……感觉被人利用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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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交锋
祁有望静静地看着周纾,说不清楚这一刻到底是因为周纾的样貌而神魂颠倒,还是因为自己只是憧憬她身上有那种后世的独立、坚韧不拔的女强人特性,所以才会想靠近她。
或许两者都有。
“小娘子怎会有这些药油?”
“采茶时往往需要将独芽轻轻摘下而又不能损坏芽叶,也不能动作太大毁了别的茶叶,所以只能拿指尖来采摘,采一阵子,这指尖就会发疼。”周纾轻描淡写地说着。
祁有望按住周纾的手,挑起她的拇指与食指,发现确实有些粗砺,可以想象得到她这指尖得受多少罪。
“你是周家小娘子,本不必做这些粗活的。”祁有望怜惜道。
周纾莞尔,回道:“祁四郎身为祁家四郎,本也不必亲自去养猪的。”
说罢,她也没有了动作,心里却想着这人到底何时才会放开自己的手。
祁有望长这么大,最经常握着或被握的是方氏、朱老嬷的手,而她们的手因年纪,已不复年轻时的嫩滑,故而周纾的手是她亲近过的人里,最柔软的。
她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中的柔荑,而后才放开。
周纾便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她吃自己的豆腐,心想着,若非怀疑这人是女儿身,就这举动,她怕是要剁了这人的手!
“嘿嘿!”祁有望朝周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两排整齐又白的口牙险些闪瞎周纾的眼。
周纾盯着她,想知道这人的脸皮是什么做的,竟这般厚!良久,她默不作声地拿水洗干净手上沾染的药油,又拿巾帕擦了遍。
“祁四郎今年十七了?”
祁有望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但是耿直地答道:“对!”
虽然从觉醒了记忆那方面说,她应该已经二十二了,但是不知是否是她这十七年来的记忆占据了主导地位,以至于她的心性比起前世要跳脱了不少,而且这并非是她所能控制的。
这便好像一个成人穿越成一两岁的婴孩,尽管拥有成人的记忆,却总是控制不住想尿床一样。
“十七岁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吧?”周纾眼帘一掀,眼尾微微上扬,扔出了一个祁有望需要斟酌才能回答的问题。
岂料祁有望想也没想:“十七岁便到说亲的年纪,那小娘子何以还未说亲?”
祁有望反将周纾一军,周纾后悔不该试探,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祁有望,心里琢磨着这人肯定是在装傻,不然这手段也太高明了些。
“家父身子不好,周家家业唯有我能打理,我若是嫁了人,劳累的便只有家父。我不忍他劳累,只能舍掉儿女情长了。”
周纾这一番话倒有八分是真心话,祁有望心中感慨她的不易,又道:“若令尊的身体好转呢?小娘子是否便不会插手周家家业?”
这个问题无异于要周纾表露自己的野心,她在斟酌了片刻后,决定赌一把,道:“即使家父的身体并无大碍,我依旧会替他分忧;即使我有兄弟姐妹,我也想尽我所能。”
尽她所能做什么?或许是从旁辅助她爹,又或许是想方设法夺得属于她的那部分家业。
周纾暴露自己的野心的同时也在观察祁有望,她想知道,知道自己的为人之后,祁有望会如何看待自己。
祁有望笑道:“所以小娘子未说亲并非是受环境所迫,而是因为小娘子不想说亲。同样的,我也不想因为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便说亲,在这一点上,我们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