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飞上桂树枝头,一树繁花簌簌作响,无数金桂飘然落下,一朵桂花悄然落在载浊掌心,幽幽桂香,在夜空中被风携去四面八方。睡在他膝上的司马致仍未醒来,漆黑的长发上却落满金色的桂花,更衬得他唇红肤白,载浊一时怔忡,心头鼓噪。
他竟然对自己捡来的这个小孩……动了心。
“司马湛啊司马湛,你三十多年白活了吗?”夜里,似乎只有桂树听见他的喃喃自语。
第二天醒来时,司马致发现载浊眼下青黑,他担忧地跟在载浊身后打转:“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要不然我们再歇一天,修整好再走。”
载浊拉住这个乱转的少年,没好气道:“再歇一天,我就饿得走不动路了。”
司马致愣了愣,大声说:“那我就背你回去!”
“你背我?就你这个小胳膊腿?”载浊嫌弃地瞥了一眼少年瘦削的身材,“你这几天吃饭没?”
司马致偃旗息鼓,他不敢告诉载浊,他什么都没吃,还是活蹦乱跳的。
载浊只以为这家伙随便把午饭对付了过去,恨铁不成钢,轻轻地敲了敲司马致的脑袋:“好好吃饭,不然你一直这么瘦,风一吹就倒。”
桂花树上传来鸟儿嘹亮的鸣叫,比平时高亢不少,像是在附和载浊的话。司马致嘟起嘴,不满地抱住载浊,在他怀里蹭脑袋:“不许说了。”
载浊呼吸一窒,连忙把司马致推开,气息不稳道:“你都快弱冠了,别这么黏人。”他深深地吐息,把心里那把燎起来的火浇灭,“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九章算术和四书五经,怎么也得学会写字,你住在道观,可不能连字都不会写。”
司马致冷不防被推开,莫名觉得委屈,紧接着又听见载浊要他学会读书写字,他正难过,能读书的喜悦被冲淡不少,只能闷闷地答话:“哦。”
载浊看见司马致低垂的眉眼,心头酸涩一闪而过,他狠下心肠,决定要与这孩子拉开距离。他已经三十岁出头,眼看以后就要在道观孤独终老,但这孩子不行,他应该看一看更广阔的世界,而不是与他一起在道观中与世隔绝。
载浊轻咳一声:“回去得弄些树皮什么的造纸,我没把书带回来,得写下来才行。”
他话音刚落,桂树震颤不休,轰隆一声巨响,一大根树枝猛地砸了下来。载浊抱住司马致往外扑去,险险躲过。他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漫天桂花飞舞,金色的鸟儿在砸下来的树枝上蹦来蹦去,庞大的枝叶衬得它无比较小。
司马致缩在载浊怀里,心跳的很快,载浊的气息把他紧紧包裹起来,即便方才差点就被树枝砸到,他还是欢喜不已。他悄悄地抱住载浊的腰,努力装作害怕的样子:“怎么了?”
载浊用手护住他的后脑勺,“没什么,可能是你那只鸡崽子搞的鬼。”
金色的鸟满脸无辜,啾啾直叫,翅膀扇得羽毛乱飞,大有要扑上来撒娇的样子。司马致正坐在载浊怀里,满腹心思都在载浊温暖的臂弯中,压根顾不上某个疑似罪魁祸首的家伙。
“该回去了。”载浊将司马致从自己怀里拉开,一本正经地说。
骤然从暖和的怀抱里离开,司马致怅然若失,金色的鸟找准机会扑上来,舒舒服服地窝在司马致臂弯里,一身羽毛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载浊,你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司马致快步追上走远的载浊。
“你想要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司马致把这只拥有金羽毛的华美鸟儿举起来,正好遮住清晨温吞吞的太阳,“你看,它像不像太阳。”
“那就叫阳离吧。”
“哎?为什么?”
“天式纵横,阳离爰死,”载浊吟道,“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司马致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天道有常,此消彼长,阳气离散便会断绝生机,”载浊伸手揉了一把金色鸟儿漂亮的羽冠,“既然你说它像小太阳,那就叫它阳离。”
司马致欢喜道:“这个名字好听,那就叫阳离。”
阳离鸟从司马致手里挣脱出来,挥舞双翼直上云霄,它引吭高歌,悦耳的鸟鸣悠悠落下,司马致与载浊伴着阳离的鸣叫,平平安安地回到了道观。
回到道观后,已经是傍晚,载浊摘了些野菜山菇,和路上捉来的野鸡一块炖汤,两人唏哩呼噜地吃完汤,便上床睡觉。载浊累极,沾枕即眠,司马致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地上月光如水一般流淌,突然听见门外阳离啾啾鸣叫。
他们二人睡在大通铺上,司马致悄悄回神一望,载浊睡得极沉,他略略放心,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吱呀一声推开门,门外阳离鸟盘旋不落,尾羽上有火光绽放。
“阳离。”司马致掩上房门,小声呼唤。
门外繁星闪烁,阳离尾羽在夜空中比星辰弦月还要明亮,它翎羽、尾羽上有金色的火焰,仿若神话中的金乌。听见司马致的呼唤,阳离猛地冲了过来,火焰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绚丽的弧光。流云悄然遮住天空中的弦月,天地顿时暗了下来。
司马致手忙脚乱地将阳离抱住,他不小心碰到阳离尾羽上的火焰,却丝毫没有烧灼之感。
“阳离,你到底是什么鸟啊?”司马致双手托住阳离,鸟儿暖呼呼的小身子靠在司马致怀里,驱散夜里的寒气。
阳离直起脖子,左右张望。
“你在看什么?”司马致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团漆黑的东西从天边呼啸而来,猛地砸在厢房前的空地上,霎时灰尘满天,司马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门扉,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团东西,抖抖索索,一脸震惊,“这是……这不是掉下来的桂花树枝吗?”
翌日清晨。
载浊起床时,扫了一眼旁边的被窝,司马致惯爱赖床,可今天那团被子里却没人。载浊爬过去,用手探了探被褥温度,早已变得冰凉。
看来阿致已经起床很久了。
他推开房门,一眼就能看见房前空地上的庞然大物——桂树枝。司马致抱着阳离,蹲在桂枝旁边,一脸好奇,在桂枝叶子上摸来摸去。缕缕桂花香随风飘散,载浊惊讶,快步走去,“阿致,这桂花怎么回事?”
司马致仰头回答:“昨天晚上忽然就自己飞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70章 松动
司马致随手拣了根枯枝,在桂花上戳来戳去。载浊劈手夺过,训斥:“这东西来得蹊跷,别轻举妄动。”
桂树枝就这么躺在空地上好几天,载浊尝试过用火烧、用斧劈,可桂花枝压根不能被点燃,一斧头砍下去,桂花枝毫发无损。载浊十足讶异,只好将桂花枝放在一边,继续忙于捣木屑,预备造纸,教司马致读书写字。山中别的不多,就是树多,司马致每天都跟在载浊身后,砍树劈柴,然后将木柴磨成木屑,闲暇时便跟司马致讲一些开蒙的句子。
“听不懂。”隔了几天,载浊让司马致再次复述一遍的时候,司马致老老实实地说。
载浊郁闷,只好说:“那还是等我们把纸造出来再教你。”
桂树枝还是横亘在空地中央,放在道观中约莫半个月了,司马致突发奇想:“载浊,我们要不然把桂枝用来造纸吧。”
火烧都没用,还造纸?载浊只好陪司马致一起霍霍磨刀,准备把这一大根看起来不好惹的桂枝变成纸张。出乎载浊预料,他一斧头砍下去,跟切豆腐一样,粗大的桂枝瞬间裂开。司马致依葫芦画瓢,两人很快就将桂枝砍成长短相当的木柴。
当纸浆晒干时,已经到了初春,草长莺飞,道观坐落于山腰,花团锦簇,周围数里山野都开满灼灼桃花。载浊这几天都在桃花下走来走去,时不时捏一下桃花树干,若有所思。司马致每日都守在一旁,看宣纸一张张诞生。他抬头向山顶望去,偶尔能在桃花掩映中看见载浊的身影,小如芝麻粒。
“载浊!你在干什么!”
远远的,载浊声音从山顶传来:“找根适合的桃木,给你削把剑出来。”
光阴如细沙一般在指缝间落下,载浊花费两三年的时间,才教会了司马致识字。他细细打磨出一把桃木剑,再教司马致一些拳脚功夫防身。没想到在习武一途上,司马致天赋斐然,几乎不用他教,只需要他演练一次剑法招式,司马致便能牢记在心,不过与载浊圆润如意的剑势不同,司马致的剑中隐隐带着杀气,载浊每次看他舞剑,都心惊肉跳。
他们在道观中居住了五年,可司马致仍旧是十九岁的模样,看起来俨然是个青年,脸上五官犹有稚气。
“载浊?”午后艳阳高照,司马致躲在树荫下看书,余光里,午睡的载浊从殿宇里钻出来,大步走向他,“你醒了?”
“你这么喜欢九章算术?”载浊随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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