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睦仓还真说不出来。
此罐子的样子和他在江女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当时的情形他不愿回忆,却因为这个罐子,所有蒙尘的记忆又再次摊开在眼前,在脑中重演。
“你是罐子精?”
“罐子精?我是人,起码以前是,后来就被装进去了,之后再也没出来过。”那人,啊不,那罐子,也不对,那啥啥道,“被装进来的不止我一个,估计都死了吧。”
江女墓里成百的陶罐,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这话再说下去,扯到江女墓的可能很大,卫睦仓便直接换了个话题,“你从来没有出去过?”
“太阳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我都忘了。”
“等我伤好了,带你出去。”卫睦仓道。
“首先,你得伤好。”
卫睦仓:“……”
说实话,他还真忘了。以前受伤都有杭器,伤痛一般都是暂时的,从来没有躺十天半个月的经历。这次伤情比之以前,还算小的了,但是没了杭器。
想到这,卫睦仓情绪低落了几分。
卫睦仓不说话,陶罐里的人也不说话,突然就相对无言了。
直到陶罐人朝他大喊时,卫睦仓才从意识里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次跟刚才有些不同,从洞口落下来的一丝阳光没了。
卫睦仓朝上看,洞口黑黑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还没探究出个情况,耳边刺耳的桀桀怪笑响起。一眨眼的功夫,洞口的阳光如初照射下来,只是阳光下,有一个半人高的长相神似福娃的小孩,眼角弯弯,朝他笑了笑。
小孩张了张嘴,白亮的牙齿全全露出,发出一声惊叹,“啊,有吃的了。”
卫睦仓内心咯噔一下,直直看着鬼童朝他扑来……
41邪村寻人(3)
别看鬼童面相年轻,牙却尖细锋利。要是被这么一口咬住,一块肉就没了。
卫睦仓身残志坚,在死亡面前,任何疼痛都是小伤,硬是躲过了鬼童的第一扑。
志在必得的鬼童瞧见自己扑了空,愣了愣,继而偏过头朝卫睦仓现在的方向扑去。
暂时缓解疼痛的方法就是以痛制痛,痛麻木了,就没感觉了。卫睦仓几番躲避,不仅不用掉肉,疼痛也好了,不禁有些感激这个鬼童……个屁哦。
才刚刚有鬼口脱险的激动,卫睦仓就被鬼童咬了一口。幸好他反应快,手缩得快,就是破皮流血,没掉肉。
与他将将松了口气的现状不同,鬼童嘴里有卫睦仓的血,留了味道,瞬间亢奋起来。
可是亢奋之后,鬼童并没有饿鬼扑食,反倒癫狂得不正常,边大声笑边用尖爪挠自己的脖子,明明被划得血肉模糊,但没有知觉,晃晃悠悠,最后身子往地上一倒,尖爪刺进了脖子,双脚一蹬,顿时消了声。
这一瞬发生得又快又突然,卫睦仓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原因,鬼童就僵直了身子,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鬼童的身体迅速腐败,皮肉萎缩,烂的烂,腐的腐,最后只剩下一具骨头。
鬼童死后臭气熏天,卫睦仓被熏得作呕了好几次。命才留下,这下又去了半条。
卫睦仓擦了擦挤出来的几滴泪,往鬼童的反方向挪动。
自从鬼童出现后就没有出声的罐子精又开了口,“你杀了它?”
卫睦仓:“这时候说话了?”
罐子精承认道,“不然被它知道然后被吃?”
“如果我被他弄死了,它会不注意到你?”卫睦仓问。
“那就再说。”罐子精道,“你不是还活着吗?”
卫睦仓抬头看了看阳光,叹道,“是啊,活着。我这人总是死不了,你说奇不奇怪?”
“因为你的血。”
“什么?”
罐子精:“你的血不一样。你的血很吸引它们,但是尝了就会死。”
卫睦仓惊讶却不相信,“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试过?”
“因为我也想尝,但是我出不来。”罐子精道,“这里的东西向来精明,危险的绝对不碰,弱小的早就弄死。鬼童算是不得了的,但是它却误判了你,咬你一口之后就死了。”
“胡说八道。”
虽是这么说,但是卫睦仓还是信了几分。还记得去找别律的那次,他差点就被鬼掐死了,好像在他把自己的血弄到恶鬼身上后,恶鬼就死了。当初在家时,曾经有一个恶鬼咬了他,但是后来死得很惨。再往早了说,杭器房东被污秽缠了身,好像就是用他的血给驱赶走的。
罐子精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便下意识将那些恶鬼的死往自己的血上想。
“用你的血试试打开这个罐子。”罐子精道。
卫睦仓:“……”
罐子精知道他怎么想的,便说:“只是试试,成或不成再说,反正我也奈何不了你不是?”
卫睦仓想了想,不管是不是因为血的原因,即使最后有将死的危险,玉也会保他一命,不怕被弄死。
卫睦仓凑近罐子,罐子知道他过来,便倒了下来,露出底部的符纸。
罐子精:“把你的血弄到这上面。”
卫睦仓照做,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卫睦仓以为没用,正要告诉罐子精,却见罐身出现了几道裂纹,然后陶罐抖动起来,裂纹愈加明显,数量也增多了。
他知道,血起作用了。
罐子精的挣脱越来越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里边蹦出来。卫睦仓便躲得远远的,免得波及到他。
罐子精挣扎半天,罐子终于经不住打击,伴随一声脆响,罐身裂了一地。
卫睦仓见其中有一坨变了形的东西滚了出来,眼贱多看了几眼,等明白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一眼都不敢多看。
那个样子,想不清楚的话,只会让人恶心,但想明白了,就不只是恶心了,是阴影,人生抹不掉的阴影。
“你这人眼睛真贱,看明白了?”一声音飘过卫睦仓的耳朵。
卫睦仓寻声一看,一只鬼虚虚飘起来,看着他,颇为幸灾乐祸。
“那也是你惹的祸。”卫睦仓道,“我不行了,能不能现在就把我带上去?”
鬼是个知恩图报的鬼,也是个讲诚信的鬼,虽然过程不那么顺利,但最后还是出来了。
出来之后,卫睦仓首先做的,就是大吸一口空气,洁净洁净肺部。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罐子精终于从坑里出来,即使现在成了鬼,对外面的世界仍有不一样的感觉,可能是怀念,可能是感叹,也可能是怨恨。
罐子精的神情恍惚,心思飘远,卫睦仓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罐子精回神,眼神淡淡,“你救了我,我放你出来了,两不相欠。”
卫睦仓还一句话未说,罐子精就撇干净了。
“这才刚出来就散伙了?”卫睦仓道,“你这么久没出来还记得路吗?”
“我是鬼,怕什么?”罐子精说。
卫睦仓眯了眯眼,“不久前才说我的血克鬼,你做鬼的自觉呢?”
“这算什么?”罐子精道,“威胁?”
卫睦仓抬起糊着血的胳膊肘,貌似不经意地绕了几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罐子精想了想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带我去找杭器。”
“不可能。”
“那你试试这血?”卫睦仓道。
“不都是死?你且试试,说不定我还碰巧对你的血没反应。”罐子精道。
罐子精双臂张开,面色沉静得很,仿佛卫睦仓的威胁跟挠痒痒似的。
卫睦仓见状,也知道杭器所在的地方,不可能安全,起码比这里危险得多。
说到危险,卫睦仓也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
让罐子精跟他一起去找人,只是嘴皮子功夫。双方的脆皮程度,二人心知肚明,打是打不起来的,就看谁先说服谁,谁先妥协罢了。
哪儿还不能说话?何必在一个地方站着不动暴露目标?
卫睦仓半是劝服半是催促,两人谁也没真的分道扬镳,但也没谁先低个头。
正说得起劲,熟悉的笑声就在林子里穿梭,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声音一起,两位也没心思争了,飘的飘,跑的跑,逃命似的一下冲出去好远,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儿……
而别律和鲁钧二鬼,在找寻卫睦仓的路上,碰见了一众长相奇丑的东西。
第一眼看过去,二鬼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但看多了,惊吓就变成了厌恶,心态一变,生存力也升上去了,要不然以二敌众,现在就该魂飞魄散了。
这些其貌不扬的鬼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但总还是恶鬼。靠近不得,那就躲。别律和鲁钧,不过是平凡的鬼,没有功德没有本事,硬抗抗不过,但逃总还有点本事。
二鬼一路飘,左避右闪,几次差点儿就交代在这了,但还是让他俩逃过去了。
恶鬼估计厌恶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追地一点儿都不走心,到后来就散了。
二鬼见恶鬼不再追他们了,算是逃过一劫,不由得松口气。
“真险啊。”鲁钧早不为人,却有些口干舌燥、提心吊胆,太不容易。
别律不比他强,踹了口气道,“这群恶鬼真奇怪,追我们又不杀我们。”
“可能根本没杀我们的意思吧。”鲁钧道。
别律摇了摇头,“不杀我们难道是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