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途又一幅见了鬼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往自己嘴里塞了块水果。
好一会儿温途的妈妈才离开了客厅,进了一个房间之后关上门,方迟这才放松下来,斜睨着温途:“累死我了。”
“你装得好正经啊。”温途说,“比我妈还紧张。”
“我操……”方迟小声道,“我第一次见家长不得留个好印象啊?以后出柜也方便点……阿姨紧张啊?”
“嗯。”温途说,“她听说我要带人回来的时候就很紧张,还特地问了你喜欢吃什么菜。”
方迟回想了一下方才饭桌上四五个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可一点儿都不紧张。”
温途也笑了起来,笑了会儿,他说:“晚上带你去个地方吧。”
第五十八章
两个人又在房间里窝了一会儿,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温途临出门前还背了个小书包,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方迟没有多问,只等着温途收拾好了以后一块儿出了门。
这时候已经有了些许饭后出来散步的老年人,慢条斯理地说着家乡话,方迟听不懂,但那句子里自带着的软绵语调听着让人莫名的舒服。
已是夏初,蝉躲在树干上和不知名的虫子一起奏响了夏日限定的交响曲。走过一条老旧的小巷,野猫踏着步子一跃而起,扑到墙上的小虫子后高傲地喵了一声。
方迟和温途并肩走在小路上,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稀少,不远处高楼还亮堂着的窗格子在二人走进后灭下来几户,更是平白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一开始就没问去那里,一是温途说了地点他也不知道,二是温途总不至于把他给卖了——现在看来,第二种也不是完全不会发生。
“还有多久啊?”方迟问他。
温途一边低头踩着方迟的影子,一边说:“快了。”
方迟说,哦,然后跑两步走到前头,在温途的影子上踩了两脚,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着温途。头顶的路灯闪了两下,又顽强地亮起来。
走这条路的人少之又少,加之橙黄色的路灯闪了两下后也不再那么明亮,所以方迟回过头看温途时,温途是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的。
电竞选手的视力没那么好,三米以外雌雄莫辩,五米以外人畜不分。温途使劲儿眯了眯眼睛,也没看清方迟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他总觉得方迟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我在想一件事情。”方迟说。
“嗯。”温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没出省就都不远啊?”方迟一下子笑开了,“我们已经走了快二十分钟了,途哥。”
“真的不远。”温途想了想,几步走到方迟身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到了就知道了。”
“行,那走吧。”方迟撞了回去,见着温途又要撞回来,连忙抬手勾着人的肩膀,带着往前走了。
又走了大约十分钟,一路弯弯绕绕的,方迟早就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哪了,但一路走过来,周遭的景色是愈发的荒凉,借着路灯往前看,路旁还有一颗被雷劈成两半的树。
“今天天气不错。”温途在旁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啊是啊,”方迟附和道,“真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天气。”
温途怪异地看了他两眼,揉揉鼻子,伸手往前一指:“到了。”
方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了一片空地和几栋废弃的旧楼,斑驳的墙皮露出红色的墙砖,就差没打个牌子写上危房。
心里再疑惑方迟也把那些话给憋回去了,他就安静地看着温途,等着看自己的小男朋友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但温途只是站在他旁边,像是陷入沉思了似的,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儿。
方迟看了半天,发现温途又走神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伸手推了温途一下:“回魂。”
“啊。”温途回过神,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主动牵起方迟的手往废楼的一面墙那边走过去,方迟跟在后头步履匆匆,像是晚去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丢了,“我在想这个东西在哪。”
温途扒开墙角那一片高高的杂草,指着墙面忽然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地眯起,“给你看个宝贝。”
“把你的大宝贝收起来,野外我不干啊,虫子太多。”方迟跟着把杂草扒拉开,看见墙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上的一个黑色的,指着地面的箭头就笑了起来,“你这是带我来挖宝来了?”
“嗯。”温途点点头,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一把黄色的塑胶铲子递给方迟,又拿出一把蓝色的握在自己手里,“挖吧。”
“我俩在这儿随便乱挖,把房子挖塌了怎么办?”方迟也就随便皮一句,他蹲下来拿着铲子敲了敲地,“你坦白一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温屑给我的,说让我给我以后的女朋友。”温途也蹲下来,仔细拨开地上的碎石子和杂草,“但我那时候特别烦他,没收,他就给我朋友让他们转交,我就让他们随便找个地儿埋了。”
“合着您带我来挖‘尸体’来了。”方迟乐了一下,打断了他,“行了,开干吧。”
温途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温屑应该是温途的父亲。
方迟想。
温途家很温馨,温途的妈妈极力把家里装扮出了十分温暖的模样,但从各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出来,这个家里除了温途以外没有第二个男人在此生活的迹象。
他没有问出口,不代表不会想。温途有些不善交际的性格八成就是小时候受了影响造成的,这时候忽然提起了,也只是因为要带方迟把东西挖出来而已。
挖出来之后才知道是个小盒子,埋得不深,两个人拿着小铲子没挖多久就挖出来了,而且周围的泥土也是松的,像是没埋进去多久。
像是看出了方迟的疑惑,温途主动开口解释道:“上次过年的时候埋的,贺云褚,就是今天那个光头,他们经常会过来看看东西有没有被别人挖走……他们也不敢自己拿回家放着,因为我说埋了。”
“嗯,途哥比较酷嘛。”方迟点点头,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能让光头他们如此重视的,必然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方迟都想好了怎么推脱了,小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方迟还是没忍住愣住了。
里面装着的是几根大金链子和几枚金戒指,还有金耳环,就特别老土的那种大圆环,方迟咂咂嘴:“还好你交的不是个女朋友。”
“所以才敢给你。”温途说着,自己都笑了一下,把盒子往方迟那边递了一下,“女孩儿得尬住吧。”
“真给我啊?你这东西听着跟传家宝似的。”方迟没有伸手去接,“不用给我这些东西。”
“我那时候特别烦温屑,所以没有收这个。”温途像是没有听见方迟的话,自顾自说了起来,“但是现在想想,不要白不要,好歹能换点儿钱。”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方迟,顺手把盒子放在了地上:“我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和你越来越像了,总觉得送上门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更何况他选择用钱来补偿我了,我意思意思也应该收下来,之后也算两清了。”
“你这是在夸我吧?”方迟笑笑,就着沾了泥土的手去握了握温途的,“怎么夸得这么婉转呢,我差点儿都没听出来。”
“嗯,是在夸你。”温途眯了眯眼睛,把手从方迟手里抽出来,反手在书包里掏了好一阵儿,掏出两只手持烟花出来,掌心还捏着打火机。
“来。”温途递给他,“我喊一二三,一起点。”
“只有一个打火机啊。”方迟有点儿懵,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但还是接过了烟花。
“你没带打火机么?”温途问。
“……哦,带了的。”方迟说,“装了一天的好孩子,忘了自个儿抽烟了。”
温途抿抿唇,无声骂了句脏话,方迟笑笑,从裤兜里把打火机掏出来,捏在手里:“准备就绪了,你倒数吧。”
“嗯。”温途看着他,缓慢地数了起来。
“三。”
“二。”
“一。”
方迟点燃了手里的烟花,火花从顶端绽开,照亮了这一小片角落,对面的温途却没有动作。
大约过了两三秒,温途忽然笑了起来,张口道:“生日快乐,方大侠,希望以后没人能扯住你。”
说完他把自己手里的烟花凑过去,抵在方迟的上面,两支烟花共同燃了起来,绽出的火花比刚才的要亮上许多。
方迟更懵了,捏着烟花铁丝那一端久久不做声。
一时间世间万物都静了下来似的,只有这一小方地界上有着火花燃烧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方迟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张应岘说的。”温途实话实说,“我也是忽然想起这儿还埋着个东西的,觉得当生日礼物也不错。”
“所以才把我喊过来?……我很久不过生日了。”方迟看着温途,喃喃道,“他们说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我生下来,所以每年生日都……”
“以后我和你过。”温途看见方迟手里的烟花快烧完了,又反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根出来,点燃了递给方迟,“我最幸运的事就是他们把你生下来,所以每年生日都要我来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