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方迟站直了,背挺得笔直,跟高中的时候军训似的,“遵命途哥。”
温途看他两眼,板着一张小脸严肃地伸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很好。”
方迟正想说点儿什么接他的话,就听见温途继续道:“胖了。”
方迟最近是胖了,但胖得不像易繁似的那么明显,也难为温途天天跟他在一块儿都能看出来。
“你天天晚上睡觉悄悄在称我体重是吧?”方迟笑着伸手勾住温途的肩,两个人一摇一晃开始往家的方向走,“我其实就是想八卦一下,真的没什么心思。你不想说咱就不说。” 方迟一开始真的只是想八卦一下,谁想到这事儿背后还牵扯到温途的家人了……他还以为能听到温途小时候的黑帮老大奋斗史呢。
“嗯,”温途说,“也没什么,回家说给你听。”
“好的途哥,”方迟说,“没问题途哥。”
第六十一章
两个人走回家之后,温途的酒劲儿彻底上来了。
起先方迟还没发现,他只是领着温途往回家的方向走着,进了小区大门之后才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走不出直道了,嘴里念念有词,方迟凑过去之后他又不念了。
进了楼道,方迟伸手捏住温途的下巴,笑着问:“喝醉了啊?”
温途眼睛一瞪,高声道:“没有!”
“哎,小声点。”方迟乐出了声,“还没醉呢?说话音量起码比平常高了八个度。”
“没有!”温途再一次铿锵有力地回答他。
“再大点儿声。”方迟一边笑一边把温途往楼上拉,“整个小区的感应灯都为你而亮。”
温途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方迟的话听进去,反正咬了下嘴唇后就闭嘴了。到了家门口也不知道摸钥匙,就这么站在门口和方迟干瞪眼。
就这贺云褚也好意思说温途酒量好呢。
方迟伸手戳了戳温途的脸:“钥匙呢?”
温途鼓起腮帮子:“包里。”
方迟又戳了一下:“拿出来啊。”
温途这才呆呆地哦了一声,在包里摸了半天总算摸了串钥匙出来,方迟正在想他要不要帮忙插进锁孔里的时候,温途就自己把钥匙插了进去,顺利开了门。
妈妈在饭局中途给温途打过电话,说是今晚去小姨家住两天,晚上让他和方迟自己弄点东西吃,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方迟和温途两个人。
一般醉酒都能发生点儿事,但轮到方迟这边了,他除了笑得停不下来以外暂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主要是温途一进屋就开始满屋子找水喝,从大门逛到卧室再逛到厨房,完美忽略掉饮水机的位置,手里攥着杯子急得眉头都紧皱起了。
方迟笑够了才走过去,接过他的杯子帮忙倒了杯水,温途喝了一大口以后把杯子放好,又推着方迟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我给你讲讲我和贺云褚的故事。”温途板着脸,十分认真严肃,“那是一年冬天……”
方迟听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话便又憋不住笑了,凑过去在人嘴唇上亲了两下后说:“睡吧,明儿再讲。”
“不,”温途把刚要起身的方迟压了回来,怕方迟又要走,索性翻身坐在了对方的腿上,双手撑着方迟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听我讲故事。”
您这个姿势还真不大像要好好儿讲故事的。
送上人的豆腐没道理不吃,方迟顺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往前抱了抱,又亲了两口:“说吧。”
温途唔了一声,眼神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回忆。
“温屑是个妈宝。和我妈妈结婚以后,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总觉得妈妈是沾了他家的光才能住到城里来,所以对妈妈很不好。”温途说这些话时语速很慢,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下来。
方迟想劝温途别说了,他真没兴趣去挖别人的伤口,可看见温途的表情时他的劝说又说不出口了,有些话或许让他说出来才是最舒服的。
“我很小的时候,七八岁,能记住事情的时候,还不住在这个镇里,是离婚了之后妈妈带我过来,住在这边的。”
“镇子里的人都说妈妈是被人……遗弃?丢弃?反正是不要的。单亲妈妈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检点才离婚什么的,那时候没钱,妈妈带我住在一个院子里,每天听见邻居嚼舌根,他们也不避着点儿,有时候还会当着妈妈的面冷嘲热讽。”
大人往往是影响孩子最深的一类人,尽管大人往往无心教导,但孩子依旧能读到大人身上展露出的恶心嘴脸。
觉得好玩也罢,是真的觉得温途妈妈不检点也罢,那个院子里的大人欺负温途妈妈,小孩就欺负起了温途。
温途小时候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感冒发烧,半夜咳醒了,喝口水呛进气管,又咳新的一轮。
院子里的小孩便管温途喊病秧子,往温途身上丢小石子,在温途走路时推他两把都是常事,最严重的一回,甚至把温途从一个快一米高的台子上推了下去。
好在没有摔到手,只是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把脸给摔青了好大一块,洗脸时碰到都疼得龇牙咧嘴。
因为温途当时正蹲在台子边儿上,也记不清到底在做什么了,被人从背后推下去泪水立刻蒙住了双眼,没看清到底是谁把他推下去的。
这事儿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温途在脸好了之后把院子里的小孩儿打了个遍,其中贺云褚就在列。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细胳膊细腿的温途哪来那么大力气,好几个小孩儿一起上也只打到了他几拳,负责抓住温途手的贺云褚压根儿就抓不住他,两三下就被挣脱了,随后便看见了温途挥拳打过来,剧痛之后流下了鼻血。
“怪物!”一个小孩大喊,“他妈妈是别人不要的破鞋!他是怪物,他家里没有一个好人!”
“就是!”一个一直躲在后头的小姑娘也高声道,“我妈妈说不要靠近他们!”
贺云褚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盯着温途,生怕他一个暴怒扑上来把他按到地里打。
打架最后以温途妈妈下班为终,一窝小孩儿在大人面前还是不敢太冲,见温途妈妈回来了,赶忙跑开,留下一个衣服头发都被扯乱了的温途。
妈妈看见温途,嘴唇动了两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走过去将孩子轻轻抱进怀里,不多时轻声哭了出来。
温途眨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憋了回去。
那天回去之后温途突然发了高烧,大半夜又哭又吐的,把妈妈急坏了,抱着就往医院跑,好在出了那个院子后没有人对温途妈妈有特别大的意见,也因为温途身体不好的缘故,医生早就和温途妈妈熟悉了起来,半夜被吵醒也不恼,拿出体温计给温途晾了体温,还打了一针。
折腾到天亮,温途的体温终于退了下去。
那个年纪的小孩儿,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妈妈请了一上午的假陪着温途,下午温途已经活蹦乱跳没事儿人一样了。
“妈妈你去上班吧,我没事。”温途原地蹦了两下,“我已经好了。”
请假一天就是五十的误工费,那个时候五十块钱对于温途的家庭来说就是好几天的生活费,妈妈皱着眉思索良久,再三确认了温途没事之后才又出了门。
妈妈出门前叮嘱了温途,不准出门玩儿,在家好好儿休息,温途应得挺爽快,等妈妈走了以后就开始在心底盘算昨天还有哪些人没有打到的。
他还没有盘算完,后门突然传来了几个小孩子争吵的声音。
温途家住在院子里最偏的一个角,往后恰好是一条死胡同,后门一开就能看见青灰色的墙面和在靠外那一侧摆摊的卖糖人的老大爷。
此刻后门几个孩子越吵越凶,温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后门处,从门缝里看几个孩子吵架。
较大一些的那个染了个五彩缤纷的头发,跟巴啦啦小魔仙合体似的,他十分不屑地看着贺云褚几个人,见他们还要继续说下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晃了晃手里明晃晃的刀:“少废话,钱呢?”
“上次给你你说这个月都不会再找我们要的!”贺云褚挡在几个小孩儿前面,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地大叫,“你耍赖!”
“操。”巴啦啦大魔仙甩了个自认为十分炫酷的脏字儿,“给不给?不给今天就捅死你们。”
贺云褚盯着他手里的刀咽了口口水,正准备叫弟弟带着那些小孩儿先跑,便瞧见后面那扇门忽然开了。
温途手里攥着妈妈哄他吃药时塞的糖,好奇地打量着大魔仙的发色同时,几步跨过去握紧拳头,朝着大魔仙打了过去。
……
“然后呢?”方迟皱着眉听他说完这段儿,忍不住伸手在温途脸上捏了捏,想想这块地方曾经乌青得厉害便觉得难受得慌,“你把他打跑了?”
“嗯。”温途说着说着就靠到了方迟身上,脸被捏了两下也只是不适地哼哼了两声,“看着酷,不禁打。”
“然后贺云褚就崇拜上你了,非认你做大哥不可?”方迟扶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往上移,落在了温途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不是,然后我把贺云褚打了一顿。”温途说,“那天他抓我,我还没还完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