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一路赶回了驿站,厅内早已聚集了别派掌门,裴陆也在,见得她们回来,便听有人道:“哟,越小姑娘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乃是一名三十有余的男子,绮桑一眼便认出他是昨日格外针对自己的那名侠客,便回道:“托了您老人家的福,还没死。”
昨日的境况,人人都鬼迷心窍,一心只想拿到回春术,如今事情已然尘埃落定,再要当着越初寒的面以大欺小可就不好,那男子笑了笑,和气道:“看来越姑娘还真是命大,被师映容那样的妖女捉去都能逃出生天,碧云山庄的后人果然不一般。”
他这话表面说得客气,话中含义却是质疑绮桑与西境关系匪浅,能来去自如,绮桑暗自冷笑,回头看了看正端着一面阳春面吃得倍儿香的络腮胡,问他:“我怎么被你们救回来的,说给这些人听了没?”
络腮胡点头:“爷爷的英雄事迹,岂有藏着掖着的!”
看来是明知真相还要出言挑拨了。绮桑两手一叉腰,怒目:“你还说!师映容为了回春术要把我劫走,你不帮忙就算了,还首当其冲要杀我,第一个朝我拔剑的人就是你!”
她这番话一说完,在场所有人便都朝那男子投去了惊讶的视线。
男子一愣,讪笑:“越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昨日在下之所以出剑,乃是为了击退那妖女,要将姑娘给救过来,在下既是东境人,受了碧云山庄的照拂,又岂会对越家后人动手呢?许是姑娘一时心慌看错了去,误会在下了。”
绮桑拔高声量道:“就算是我看错了,那本姑娘回来就回来,你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头?”她说着,将身后的络腮胡一拉,“看好了!这位大侠!见义勇为、挺身而出、不顾个人安危冒死相救!可不是我们越家后人不一般,乃是这位大侠有本事!”
络腮胡赶紧将满嘴的面吞了,笑得豪情壮志:“正是鄙人!承蒙小庄主恩情,昔日救过鄙人一命,小妹有难自当深入虎穴!”
见状,那男子肃然起身,冲络腮胡抱拳行了一礼:“原是这位仁兄出手相救,佩服佩服!”他说完,又将络腮胡好一阵打量,皮笑肉不笑道,“能从那妖女手中救人出来,想必兄台的功夫定是惊艳绝伦了,此等武将,从前为何不曾见过?”
先是质疑绮桑回来得太容易,现在又质疑起络腮胡的本领,绮桑哼笑一声:“这天底下的人多了去了,你张张脸都认得吗?”
应是见她牙尖嘴利不好对付,那男子闻言便又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是是是,姑娘说得对,不过这位兄台既然如此厉害,往后可要找个机会切磋切磋才是。”
络腮胡一个仰首将碗里的汤汁喝了个干净,末了才大笑道:“就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儿?怕给你打折喽!”
男子脸色微变,仿佛有些不高兴,正要回嘴时,旁边有人笑道:“好了何兄,越姑娘回来是好事,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后续的对策罢!”
何景旭淡然地瞟了绮桑一眼,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这二人暗中较量的戏码,看的裴陆津津有味,正巧绮桑落座在他身边,便压低声音称赞道:“那姓何的向来言语尖酸刻薄,绮桑妹妹,好样儿的。”
绮桑哼了一声,同样低声回他道:“那是他没遇见过比他更尖酸刻薄的,说起来我又没招惹过他,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裴陆道:“人心不古么,也怪你倒霉,正巧碰上药王突然离世,回春术又不见踪迹,这些人总要寻个倒霉蛋讨伐不是?”
绮桑瞅了瞅那何景旭,两人刚好隔空对视,她立即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丢过去。
何景旭面色不改,自将目光又移开了。
这一番小插曲过去,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正事来,颜不淳忧心忡忡道:“若不是昨晚小庄主一番剖析,我等还不曾知晓渡海关竟是如此重要之地,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去那浮玉岛凑热闹?守好渡海关可比什么都要紧!”
另有北斗堂张堂主叹气道:“也是没料到西境那些贼人,竟会做出毁岛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毕竟世人皆知,拿到了浮玉岛,也就是拿到了渡海关,加之那渡海关向来名不见经传,倒是被他们钻了空子,这回可有些棘手啊。”
越初寒沉思道:“举兵攻城已是无望,就算集结人马多方准备妥当,少说也得花费两月之久,而那时渡海关已然为西境全力把控,强攻更是不易,为今之计,只能想个对策,看看该如何安顿南地子民。”
裴陆不解道:“南地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怎的一方土壤连粮食自产自足也做不到?”
北斗堂正是南地首屈一指的大派,此次也是代表南地前来,张堂主自然对南地的情况了解颇深,闻言便解起惑来。
“少楼主有所不知,南地本就土壤贫瘠,多为不可耕种之地,同样亩数的良田,别处耕种可丰收,南地却是回本都难,加上气候干燥少有落雨,更不利于庄稼生长,稻子极难存活,原先还可以勉强做到自给自足,后来不知为何,南地尽数耕种良田都染了虫害,那一年可谓是颗粒无收,也是老天不给活路,从那以后南地便再难自行种植米粮了。”
裴陆静了静:“虫害?”
张堂主道:“也不知是哪里刮来的蝗虫,将南地为数不多的良田蚕食得干干净净,后来那些田地怎么都种不了庄稼,眼看颗粒无收百姓就要挨饿时,药王忽然派人找上了鄙人,说是得知南地灾情后想与鄙人合作,那等紧要关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鄙人便赶紧请他老人家开放渡海关的商户,为南地特指一条往来货渠,这才有了南地向渡海关采买粮食的后话。”
倒不知这背后竟还有如此缘由,裴陆又问:“那蝗虫,可有寻根究底查过?”
张堂主苦笑:“虫子么,来无影去无踪的,那怎么查?”
越初寒忽地开口道:“南地与渡海关达成商道有多久了?”
张堂主算了算:“该是有七年多了。”
“七年?”颜不淳面露诧异,“那不就是药王初登浮玉岛之时么?”
张堂主道:“正是,彼时渡海关着实破烂得不成样子,因着那地方向来穷困,也没个人好生治理,诸位说说看,南地耕种情况都管不过来,谁还有精力伸长了手去管渡海关?也就是药王去了才将那地方扶持起来,如今倒是摇身一变,成了个富得流油之地。”
听他这话,越初寒微微蹙起了眉头。
裴陆看了看她的神色,又将张堂主说的话前前后后咀嚼了一遍,有疑道:“如此说来,药王占得浮玉岛后,先是南地遭受虫害,后是主动开放商道,你们……不觉得有些巧合么?”
张堂主顿了顿:“巧合?”
裴陆分析道:“七年前,南地虽说粮产方面一直不容乐观,但您也说了,自给自足倒是没问题,而药王登岛后,南地便每况愈下,甚至到了闹灾荒的程度,再者,渡海关从前乃是小小渔村,穷困清苦,即便药王家缠万贯,尚且做不到短短时日内,便将渡海关治理得风生水起一改旧貌,那是得花银子的,试问,银子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由思索起来,但见颜不淳倒是抢着道:“南地!”
裴陆瞥了他一眼,暗道此等攻于心计之事这老狐狸倒是在行,脑筋转得飞快,便点头道:“不错,以药王个人之力不足以扶持渡海关,想要银子,就得找门路,而南地遭逢灾情,若开放商户渠道达成长期合作往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张堂主这才回过味来,震惊道:“少楼主的意思是,南地灾情,并非天降虫祸?”
裴陆浅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诸位心中也该有个数,至于旧情如何,还得问那位药王先生,也不知他老人家事先,究竟晓不晓得南地虫害一事呢?”
药王乃是医者,一生救死扶伤,一世清名,如此剖析之下,南地灾情竟会与他老人家扯上关系,众人显然都有些难以接受。
颜不淳冷笑一声,鄙弃道:“为了个破城,便要牺牲南地众多子民,药王这算盘着实精妙,鄙人佩服。”
张堂主震惊半晌,苦涩道:“这……委实离谱了些。”
“离谱不离谱的,毕竟事已至此,”裴陆道,“不过闹了虫害后良田便无法再次耕种,这才是顶有疑的,不妨先查清原由,之后再做应对,诸位以为呢?”
眼下情况本就不妙,有个目标倒也算有个奔头,众人交谈一阵,自是答应。
张堂主不由恭敬道:“早就听闻少楼主年轻才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能人辈出,叫我等惭愧了。”
裴陆颔首:“张堂主谬赞,”他说完,扭头看向越初寒,“小庄主意见如何?”
越初寒沉声道:“你说得有理,勘测良田一事,还请张堂主与我们同行。”
张堂主立即道:“分内之事,这是自然。”
商谈完毕,众人便各自回到驿站内的客房,今日聚集,倒也算有了一个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这两章谈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