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什么会?说话一板一眼的,活像个老头子,”她说着,抬手一挥,立即从袖中飞窜出来一条白绫,挑衅道,“早就听说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仅是碧云山庄二小姐,还是未来的小庄主,都说你功夫挺好,那咱们来较量较量。”
少女后退一步,将长剑收了起来:“你是贵客,我不能与你动手,父亲知道会责怪。”
她引诱:“你怕什么?说的就跟你一定会把我打趴下似的,我可告诉你,我在流云关的大小姐名头都是靠我自己打出来的,看你这文绉绉的样子,兴许还不是我的对手呢。”
终究是少年心性,年轻气盛,听她此言不免被激起了胜负欲,少女思索道:“也好,我也想领教领教飞雪居的功法。”
一盏茶的功夫后,白绫落地,她败了。
“你欺负人!”
赢了却不见喜色,少女平淡道:“你功夫不错。”
她有点生气,心想这人和她年纪相仿,身手却是比她好上了一大截,懊恼道:“我是客人,你怎么都不让着我一点?”
听她这话,少女稍显意外,但也平铺直叙道:“既是切磋,便有胜负,何来欺负人的说法?我若让着你,这便不是较量。”
她没好气:“你可真是个呆子。”说罢,她将白绫收回袖中,转过身去,“不好玩儿,我走了。”
“且慢。”
微微侧首,只见那少女将地上散落着的两枝花捡了起来,递给她道:“不要了?”
她看着她,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两朵花上,而是落在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上。
习武之人的手,非但不见半点粗糙之意,反而又白又嫩,不管是握剑还是拈花,都那样赏心悦目。
她扬起下巴,傲慢道:“我要摘花,为的就是摘下来时那一刻的喜悦,这花儿很快就会枯萎的,留着也没用。”
少女不能赞同她这说法,摇头道:“只顾贪图一时之快,却毁了一朵花儿的一生,这样不好。”
她便又笑起来,揶揄道:“你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一朵花儿罢了,花谢花开终有时,没了这一朵,还有下一朵,我喜欢,便摘了,我不喜欢,便扔了,我看这花儿么,也不会来怪罪我什么。”
少女保持着拈花的动作,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她虽未再回话,可神情却彰显出她对这番言论的不敢苟同。
她想了想,慷慨道:“既然你认为我摘花又弃花是不对的,那这花你自己留着罢,权当我送你的,怎么样?”
紧皱的眉有所舒展,少女“嗯”了一声,收回了手:“多谢。”
她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可她却觉得,她好像在笑。
“那回到飞雪居前,我天天都来找你切磋,如何?”
“可以。”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明天得让我几招才行!”
“好。”
……
思绪好似断线风筝,一经风吹,顷刻间便飘远了,久久不能归来。
儿时的初相遇,记忆犹新,每一帧画面都还在眼前清晰地浮现,多年之后,遗忘了许许多多经历过的事,可唯有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始终历历在目。
轩窗大开,窗外蝉声吵闹,有略带燥热的夏风拂来,一阵起一阵平,使人有些昏昏欲睡。
窗前,正有一株白玉兰开得上好。
朵朵玉兰似风铃,满树摇晃,花景美丽。
忽地,那玉兰树狠狠颤了两下。
神思一瞬被拉扯回现实,孟如云怔了怔,立即起身行出门外。
便见两名护卫弟子拿着柴刀,正你一下我一下地砍在那树身上。
“好好儿的,砍了做什么?”
听见声音,两名弟子身形一滞,随即回道:“大小姐昨日不是说这树挡了光亮么?吩咐弟子们得空砍掉的。”
孟如云沉默片刻,摆手:“算了,留着罢。”
两名弟子领命,纷纷朝她鞠了一躬便退下了。
刀痕不浅,刻在那树身上极为显眼,她抬腿靠近,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须臾,有锦袍女子缓缓行来。
见她看着那株树若有所思的样子,师映容也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但也没多问,只道:“你回来都半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孟如云回头看着她,语气淡淡的:“急什么?”
师映容道:“说服那些门派服你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你既然已经当上了阁主,该要趁热打铁才是,东境那边动作可不小,各派掌门人齐聚碧云山庄,想是已经商议出了对付你的法子,你这里倒是半点动静也无,西境如何能不急。”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房内,各自于桌边坐下,孟如云问道:“可有孟青的消息?”
说起这个,师映容冷哼一声:“算她藏得高明,这半个月我派出不少弟子搜罗,竟是连她的影子也没找到过,没了七星阁,她又身负重伤,看来往日再不可一世眼下也只得当起缩头乌龟来。”
孟如云倒了杯茶,边品边道:“你那师妹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怎么,她没跟你通风报信?”
师映容神情不耐:“她是喝了孟青给她的迷魂汤,一心要站在她那边,我懒得和她白费口舌了。”
便听孟如云道:“孟青那边,可以不去管她。”
师映容意外:“你不打算对付她了?”
“嗒”一声,茶杯搁去桌面,孟如云仰首靠上美人榻,静静道:“对付她没意义,有那精力不如拿去对付碧云山庄,何况我死后,她还能继续对东境构成威胁,最重要的是,你我没人能够杀得了她,还是省点力气。”
闻言,师映容露出古怪眼神:“你死后?什么意思?”
孟如云道:“一旦开战,我与越初寒势必会死掉一个,”她笑了笑,“跟你说实话,我没有信心要她的命,如此一来,死的就只能是我。”
没想到大战在即,她竟会说出此等丧气话,师映容无言道:“你是七星阁阁主,后头有那么多门派拥护你,倒还是没那么容易死,这还没开始面对面厮杀你就已然有了败心,还拿什么去跟人硬碰硬?”
“道理我都明白,你不用多说,”孟如云道,“起初我很想报仇,做梦都想杀光越家人,可不知道怎么的,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我却忽然萌生出了此仇不报也可的想法,毕竟越长风已经死了,我也算是告慰了父母的在天之灵。”
师映容紧盯着她,语气莫测:“所以,你是想打退堂鼓?”
孟如云摇了摇头,轻笑:“那倒没有,我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在乎输赢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打上一场仍是无可避免,不管最终的结局是好是坏,也该画下一个句点了。”
她闭上眼睛,微不可闻地继续说道:“我也累了。”
师映容没说话。
过了好一阵,孟如云才又开口道:“去写封战帖寄往碧云山庄罢,五日后,武关山脉一决生死,告诉西境所有门派,现在就开始筹备妥当,不得掉以轻心。”
师映容应下,行到门边后又不由侧过身子:“你和孟青不一样,我当然希望你赢,但你自己若不振作,便无人帮得了你。”
孟如云不语,轻点了一下头。
人很快行出门去,屋内重归平静。
眼神移到那株半遮半掩的玉兰树上,她意味不明地看了许久,尔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106章
清晨时分,山林还未苏醒,浓浓白雾缭绕不断,宛如世外仙境。
晨风中,大片青竹随风而晃,好似一道翠绿的屏障。
突然,有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在那竹林中飞窜而过。
剑气袭来,惊落漫天残叶,最前方的身影灵巧避开,两人踩着竹枝飞踏一阵,互相追赶。
一片茫茫雾气中,忽地凭空飞来数张白纸,像是有人刻意抛去了半空。
白纸没有重量,一经出现便又立即飘飘洒洒向地面落去,这时,便见一支细长的流矢自林中飞射而出,划破白雾直冲白纸,下一刻,便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张纸稳稳钉在了青竹上。
紧接着,身穿胭脂色衣裙的少女从天而降,柔软发丝轻柔飞舞,眉目沉静,甫一现身便将这林中的雾气给搅乱了去。
左手举弓,右手搭箭,保持这样的姿势,她从竹林中央缓缓飘落,目光紧盯着视线内纷乱翻飞的白纸,随后便拉开弓弦将流矢放了出去。
如同道道流星飞逝,支支利箭都无比精准地刺穿了目标,一一钉去了先前那根青竹之上,无一遗漏。
就在最后一根箭没入竹干时,暗中观察已久的黑衣少女骤然间冲了出来。
直直迎上那正中央的胭脂色身影,黑衣少女抽出长剑,果断朝她刺去。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少女立即闪避到一边,神情不显丝毫慌乱,同时再度从后背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搭去了弓弦。
箭尖泛着冷冽寒光,却并无杀气,很快便逼至眼前。
黑衣少女面容沉着,掌心凝出一团柔和的白光,朝那箭尖摄去,便见那支箭一瞬就失去了力道,随即轻飘飘地落了地。
近不了她的身是意料之中的事,少女并不气馁,见状又施展轻功踩上竹干,绕着那黑衣少女飞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