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抿住嘴巴,他怕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见谢颖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沉坐下了,地板冰凉,他靠着墙漫无目的地往远处看。
谢颖胳膊支在窗台上,时不时摆弄自己的头发。
“之前你说你是警察……”方沉犹豫一下,“是骗人的吗?”
“没有。”谢颖手指划过窗沿,“我生前的确当过一阵警察。”她的眼眸闪动,似乎真的在回忆,但很快她转头看方沉,“那么好奇宝宝,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趁它不在,最好一气都问完。”
方沉静默片刻,他想问的问题有太多了,现在却不想开口说话,觉得喉咙疼痛眼睛干涩,说一句话都能要他死。
他没去好奇那个“它”是谁,顺其自然地把这个疑点忽略过去。
谢颖呼出一口气,“你很困吗?”
“……还好。”他为什么在这里跟最终要带走他灵魂的人平静说话呢,这一刻他没有丝毫惧怕,女人轻缓的说话方式甚至让他感觉舒服,困意更紧地缠绕住他。
谢颖:“困就睡吧,之后还有事情等着你。”
方沉在半梦半醒间听见谢颖说话,强撑开眼皮仅看到窗边那抹艳红色的轮廓。
谢颖:“毕竟……这已经是最后了。”
女人的话音刚落,方沉的眼睛就完全闭上了,畏缩在墙角,环抱着自己,嘴角微微勾着,一抹平和的笑,让他看上去更像个缺少安全感的孩子。
谢颖只看过去一眼就移开了,背脊发凉。
……
他蜷缩在匣子里,温暖燥热。
意识已经清醒,眼睛却睁不开。
他听到雨声,噼啪打在窗户上。他浑身滚烫,指尖却很冷,有雨水,清清凉凉打在眼皮。
他快要醒了。
有人在叫他。
“方沉……”
声音很熟悉。
“方沉……”
一定是他认识的人。
“方沉。”
是谁?
他会睁开眼,他会看到雨天,看到落雨的玻璃,看到摆在腿上的百合花,会发现自己没有死,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马上就要醒来了。
“方沉。”
方沉醒过来,被微亮的天刺得马上闭眼。
一切都结束了吗?
视野里多出一道人影,方沉抬起头,倚靠着冰冷的墙壁,往左右看去。长廊没有尽头依旧幽深可怖,天边嵌着灰白色,如同掉色的老旧照片,从山的那一边延伸到眼底。
梦醒不过来。
他分不清虚实。
方沉轻轻念出站在眼前的人的名字。
“聂时。”
作者有话要说: 怂怂一点也不怂(つд?)
☆、第四十章 破碎
雾气缭绕着荒地,天边刚升起一点灰白,恶念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没法出现在阳光下,永远只能藏匿于黑暗。
乔然见谢颖安然无恙地从旅馆里走出来,惊奇地睁大眼睛:“他放过你了?”
谢颖抿着嘴巴脸色并不好看,“方沉快要醒了。”
“哦。”乔然笑起来,“你逃过一劫。”
算是逃过一劫吗?谢颖不清楚,她回头往楼上看,看着四楼的窗户。
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惧怕聂时,不敢与他对视。她怕那双黑沉阴郁的眼,那里面什么也不装,没有情绪没有波澜。聂时执行任务就像个机器,不在乎那些人所犯下的罪也不在乎他们会怎样惨死。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击杀恶念,即便受伤拖着一身伤痕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将它们的头颅捏碎。她有阵子甚至怀疑聂时是否存在人性,它们是不是随着死亡和时间一块流逝掉了,才造就出聂时这样的怪物。
可就在刚刚,她在那双眼里看到不一样的情绪,一种复杂的更接近于人类的感情从中闪现,脆弱地好像一触就会碎。
感到荒唐的同时她又觉得理所应当。她身后就是方沉,聂时把她当做空气,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方沉面前,停住步伐,手抬起又落下,踟蹰着不敢上前。
谢颖忽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呼吸不过来,难以再待下去,迅速转头走下楼……
叮铃——
“喵~”
铃铛声和猫叫一同响起,谢颖回神看到乔然脚边的猫,“原来跑到这里来了?”她问,像在问那只猫又像在自言自语。
“上面什么情况?”乔然往前一步,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谢颖伸手拦住他:“打住,你是挨打没够吗?别给我上去凑热闹。”
“可是……”
“已经够了。”谢颖表情难得严肃,压着眉直视乔然,“他会记起来的,很快这一切就要结束了,什么都不要做了……”他已经够痛苦了。谢颖把最后半句话吞进肚里。
……
“聂时。”方沉叫眼前人的名字。
聂时蹲下身轻轻拽住方沉的手腕,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方沉手腕的肌肤光滑,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聂时却像什么都知道,堪堪攥着,指尖冰凉的温度冻得方沉打颤。
那股窒息感又涌上来,顶着喉咙,方沉的眼睛模糊了,牙齿打颤,最终攥着聂时的衣襟,头低下去,将□□咽下肚。
他逃不掉。他要为自己犯下的罪承担后果,他会死然后永远消失。
本来不应该害怕,和谢颖对话时他表现的冷静异常,可是见到聂时,绝望感扑面而来席卷周身。
聂时虚环住他,拍着他的背。
方沉抬起头,眼里混杂着泪珠,是破碎的,嘴半张开又合上。
他没有什么话好说,说什么都是无用。
天要亮了,带着温暖的晨光,世界仿佛刚刚苏醒,方沉却知道他们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微弱的光铺洒在长廊上,方沉仰头吻住聂时,很轻盈的吻,唇贴着唇,这一回是他主动将自己凑过去。尽管体内翻绞成一团叫嚣着恐惧,他还是义无反顾凑上前去。
他不许自己再逃了。
聂时加深了这个吻,将舌头探进去,吮吸着,手半抚方沉脸颊。
周围的一切都褪色,朝阳、长廊、初晨的微风和冰冷的体温,它们一点点模糊,最终归为虚无。
过往清晰映在脑海里,它们是道墓碑,时刻提醒着方沉。
聂时将方沉的手臂拉起,在并无伤痕的手腕上落下一吻,又将脑袋埋进方沉的颈窝环抱住。
聂时说:“抱歉。”
方沉张口,声音干涩无力:“你、在为什么道歉啊?”
“没能保护好你。”聂时的声音闷闷的,在方沉肩膀上震动。
多少有些痒,方沉望着天花板,竟然还能笑出来,心口很疼像被人生生挖出一块。
“我才不需要保护。”方沉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一点说服力,“倒是我该道歉吧?”白灰色的天花板,他盯着,上面有一小块灰黑的污渍。
聂时侧过头,把唇贴在他颈间,温凉。
盯得眼睛酸痛,方沉眨眼,“是我先丢下你的啊。”睫毛在颤抖,他压抑着情绪,眼泪滚落下来,要把人烫得皮开肉绽。
所以责怪吧或者怨恨。
是他没有坚持到最后,退缩了,把聂时留在原地。
“没有。”聂时又将他的眼睛遮住,任由那些滚烫的液体灼伤自己,“你没丢下我。”聂时盖住方沉的眼睛,将吻落下去,轻吻他的唇,“我说过会一直跟着你,你甩不掉我。”
此前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方沉抓住聂时的手腕,头低下去抵在他掌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随后越来越大声变成哭嚎,响彻整个长廊,刺破天际的云。
他不想再逃了,他逃不掉的。
他要坠落进崖底,摔得粉身碎骨。
……
天并没有完全亮起来,依旧是灰蒙蒙的,方沉回到房间后一直看着窗外。渐渐落雨了,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他一直看着,像在等什么,等了很久,脖子微微泛酸,窗上已经形成雨帘,房门才缓慢敲响。
他转过头站起身,走上前把门打开。
门外的情侣没想到方沉会这么快回应,脸上出现一瞬僵硬,互相看一看,张瑞把头撇过去,王慧雯只好说:“该上路了。”
的确该上路了。
方沉握着门把的手松开,轻点头:“嗯。”说完又抬眼,“你们……天黑后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王慧雯立马慌张起来,一把抓住张瑞,“听到什么?”
方沉看着两人,他们在紧张,不自然地紧张,他观察几秒而后摇头:“没有,我睡着了,想着你们会不会没睡。”他说谎,语调平稳甚至少有起伏。
王慧雯松了口气,“什么也没听到,我们也睡着了。”
“哎呀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张瑞嘀咕了一句,瞥一眼方沉好像故意说给他听的。
方沉问:“你们刚醒吗?”
天亮有一段时间了。
这回王慧雯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张瑞,张瑞装出不耐烦的模样:“不然呢?我说到底还走不走了,你不走我们可赶着走呢。”说着往外走去,不给方沉再提问的机会。王慧雯紧跟着,拽住男人衣角,凑到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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