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许一行不信任地看他一眼,“你他妈别唬我,撒什么娇?”
简青竹抬眼,把碗塞过去:“行了行了你没撒娇,光顾着撒野了。喝醉了但是不吐会伤肝,以后不要多喝。”
许一行笑了一下,喝完粥,说:“是不是天黑了?我得回去了,许迟迟还没吃饭呢,明天还要上课。”
“明天?”简青竹笑。
“怎么?”许一行一惊,摸过手机一看,星期二,凌晨五点。
中秋节的三天假期已经是过去了,并且自己还翘掉了放假之后的第一堂晚自习。
他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我作业没写完!”
“自求多福吧您。”简青竹笑,“昨晚晚自习严老师问我你去哪里了。”
许一行瞪着他。
简青竹耸耸肩:“我不会撒谎。”
许一行伸手提起枕头砸了过去,简青竹一把抱住了,说:“再不起来写作业今天也完蛋。”
许一行当然不会相信他,猜想许迟迟那边肯定也打过电话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没睡,有点内疚。
于是难得的没有呛回去,只是叹了口气,跳下了床。
三天假期放完,整个班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只有高三那边传来的事情让众人激动了一阵。
大家只听说有个叫吴鹏的班霸,仗着家里的权势,惹事惹得厉害,据说前段时间自杀的两个高三学姐就是被他逼的,都被警方介入调查了,他本人现在也已经离开了学校。
这事情还牵扯到了老师,轰动了整个三中,很快就压不住,被人在网上踢爆了,随后三中领导被请去了教育局喝茶。
因此整个三中在假期之后的第一天,用最后一节课,开了一次统一主题的班会,论校园暴力与人际关系。
两天之后,一切渐渐静下来。
语文课,老严在讲台上教训人:“野完回来就给我收收心,这假放得,开学到现在的东西,不是喂猪吃了就是还给我了!”
“喂你吃了!”下面有人接了话。
一片哄堂大笑。
老严气急,黑板刷啪一下砸黑板上:“要嘚瑟是吧?上来嘚瑟?”
周围一时之间哄闹起来。
许一行看着摇头晃脑的众人,给简青竹发了个消息:“附中就不会这样吧?这么个烂普高,你说你转来干什么?”
立即就收到了回复:“学霸就是在哪里都是学霸,你不懂。转来当然是因为有你啊。”
许一行:“……”
他回完省略号,觉得无聊,顺势将app通通刷了一遍,最后打开了相册。
前两天跟郑义一起拍的照片还存着,他翻出来,看着那杂乱的笔记,只觉得头疼,心里很不舒服。
目光落到那“鬼”字上面,心想这人在恐慌时候写字也是没章法,竖弯钩像是要飞起来了。
看着看着他猛地一愣,慌忙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跟照片对比了一下,僵了片刻,他忽然转头去看简青竹。
刚刚转过去,老严就喊了一声:“许一行,字在简青竹脸上吗?”
全班又哄笑起来,许一行随即正过头去,刚才那有点惊慌的一眼,却被简青竹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简青竹又发了消息来。
许一行手有点抖,一句话打错了好几个字,半天才发出去:“简青竹,高老师向我们求救过。”
他将先前在医院捡到的纸条又拍了张照片,再将那笔记本上的照片也发了过去。
“你看‘鬼’字的竖弯钩和点,医院这纸条,肯定是她清醒着知道有鬼的时候留的!”他又飞快地打了字。
等了一会儿,简青竹回了一条:“可是就算当时知道了,一切能有什么改变吗?”
许一行觉得心里有一盆火,看到这句话的瞬间,一下子就灭了。
是啊,一切能有什么改变呢?
就算当时他想明白了暗示,及时发现方晴和鬼的联系,及时在方晴家柜子里找到那鬼,但是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错已经酿成,而人死不会复生。
死了的少女们此世无法再清白,因为都是自绝,来生也不能享富贵。
知道高老师挣扎过,知道她曾经脆弱,曾经善良,曾经动过恻隐之心,但是那又能怎样呢?
只会让他们几个少数知道真相的人更难受而已。
“她也曾经是受害者。”他又打了一句话出去。
简青竹一直没回复,直到下课铃响的那一刻,他才发来一条消息,语气感觉上去有种莫名的严肃冷淡:“许一行,从现在开始忘掉这件事情。”
这样才能好受一点。
这已经不是谁的错这种范畴内的事了,说得矫情一点,人又扛不过命运,斗争的局面不是入邪魔之道,就是自我毁灭。
自我毁灭之后仍旧要承受恶果。
许一行怔了怔,放下了手机。
一整天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简青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没有多说。
晚自习一起回家,跟陈霜道了再见,走进了街口,简青竹才伸手把住了他的肩。
许一行看他一眼,没说话。
“也不知道刘老师到哪里去了。”简青竹说。
许一行有点发愣,说:“不知道。”
简青竹伸手摸摸他耳朵,许一行不由自主凑过去蹭了蹭,简青竹就笑:“跟猫似的。”
听他这么一说,许一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正好到了门口,顺势将头往后一仰,说:“走了。”
“嗯。”简青竹应。
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往前走,转眼已经到了九月底,马上又是国庆节,班上整天跟狂欢一样,是个人就无心学习。
其实不分什么时候,一整年大部分人都无心学习。
春天太浮躁了,夏天太困顿了,秋天有点没精神,冬天更别说了,冷到没心情。
再不要提每次假期的冲击性。
三中就是这么个地方,激动人心的话语只起三分钟作用,大家的状态一如既往,不会因为老师的嗓门提高就变好。
当然,在许一行看来,简青竹不是人。
无论其他人激不激动,他该什么样子还是什么样子。
许一行观察了他很久,觉得他上课也并没有多认真,偶尔转过去还能看见他在睡觉。下课也没见他多做什么练习题,有时候还会拉着许一行打游戏。
但是每科阶段性测验出来,他就是考得好。
很是拉了一波仇恨。
最主要是来自前桌许一行的仇恨。
简青竹转学过来之后,从不多跟人交流,顶多见面打个招呼。
有人来问他题他就答,不问看见错了也绝不多事,集体活动从来不参加,班会提建议环节就坐着干自己的事。
每次别人约打篮球,他也都拒绝。
可是许一行渐渐发现,他又总是会挑没人的时候自己去打,就在棠花街尾的社区篮球场里。
那球场太旧了。
居委会搬了地址,新修了健身场所,那里就只剩下一幢风雨飘摇的旧楼,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没人管,也就很少有人来。
球场边荒草长得老高,随便一拍加个滤镜就文艺得不行,篮筐上的网也早就破破烂烂。
至于许一行是怎么发现的——
“小行行,跟我一路又看我半天了,不累吗?”简青竹无所谓地朝着旁边的旧屋子说,说完出手一个三分,球空心进了。
这是周日下午,补了一天课,第二天开始是国庆节假期。
许一行从社区旧址背后窜出来,一把接过从框里掉下来的球,转身出了三分线,在外面溜了一圈儿,站在简青竹刚才投球的位置,单手出球,手腕勾出一个漂亮的弧线。
下午霞光正盛,光晕在他身上,像是画。
哐!
正中。
简青竹吹了声口哨,笑着去捡球。
许一行无聊地看着他:“班上人约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一起玩儿?”
“不。”简青竹言简意赅地答。
说着转身又出了三分线。
“斗牛要不要?”许一行喊了一声,上前拦住,两个人顺势就对上了。
变向,转身,突破,佯攻,上篮。
卡位,抢断。
哐当,哐当,哐当。
认真起来的许一行身上有股子倔劲儿,让简青竹不得不认真对待,在沉默的一来一往之中,好像又有着什么相处已久的默契。
但两个人认识不过一个月而已。
最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简青竹笑了:“不错。”
许一行看他一眼,绕到场边,从旧屋子背后拿出书包,掏出水杯来,喝了一口递给他:“是因为怕跟人有太多牵扯?”
他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简青竹却知道他的意思。
“小行行,不要这么快看透我。”他笑了一下,接过水杯,猛灌了几口。
许一行耸耸肩:“咱们这样的人难道就不能过正常生活,不能有朋友也不能谈恋爱了吗?”
“哎哟,重点是后者吧?”简青竹问。
“滚滚滚,我说你呢。”许一行扫他一眼,“你这种心态,是随时准备好了要抽身离开的对吧?那准备在棠花街住多久?”
简青竹不置可否地笑笑。
许一行见他不说,没再接着问。
简青竹嘛,他要回答问题的时候就是两种极端,要么一二三,什么都掰扯开告诉你,要么从开始就不说话。
他以为这场谈话就这样了,简青竹却坐到了他旁边:“那要看你。”
“什么看我?”许一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