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双管齐下。
许一行接收到郑义的信号,伸手拿过杯子,给高老师倒了一杯,尽量放缓了声音,边倒边问:“高老师,你们班有一个叫吴鹏的男生。”
这名字一出口,高老师就抖了一下。
细微,但是极清晰。
许一行将杯子推过去,她伸手抱紧了。
那小小一个杯子,手指头拿住把儿都嫌勒得慌,她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整双手都覆了上去。
“是。”她低声答。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许一行挑了一下眉毛,高老师脑海里这挣扎,好像有点太激烈了。
“他跟方晴的关系似乎是不太好?我从你们班路过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在争执。”他说。
高老师喝了一口茶,点点头,轻声说:“很不好,方晴跟谁的关系都不好,除了刘遇。”
“为什么?”简青竹问。
他声音带着点沙哑,又放柔了,竟然莫名就让人放松下来,许一行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又架起了眼镜。
又跟另一边郑义对视了一眼,郑义脸上没有表情。
许一行看了看他那大胡子,觉得简青竹是三个人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
说起来简青竹会的术法那么多,竟然不会算心术吗?
他转过头来,看着高老师,高老师似乎也被这语气抚慰了一下,肉眼可见的颤抖缓了下来。
“她们俩性子很孤僻,也不跟人来往。”高老师说,“久而久之,班上的同学就有点不待见她们。”
——两个孤儿,除了受欺负还能怎样呢?
许一行没说话,简青竹却好像也听见了他听见的心声,笑了笑,说:“我小时候班上有个孤儿,也是大家都不太待见他。”
高老师一愣,讪讪地放下杯子,说:“我虽然胆小,但是还不笨,我知道你们调查过了,她们俩是孤儿,在我班上……”
她说不下去了,许一行能感受到她的着急,她努力想说一点好的话,却说不出来。
大概因为那些话,都在自欺欺人。
“刘遇跳楼之前,您班上出过什么事吗?”简青竹又问。
旁边郑义喝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却不开口打断,简青竹也假装没看见他目光,只是认真地看着高老师。
高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班上有传言,说她被人□□了。”
——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还有照片。
许一行一愣,问:“既然是流言,连你们班都没出?”
他笑了一笑,试探着说:“我看着高老师这个班,像是特别团结呢。”
除了刘遇和方晴两个人。
高老师听见这话一怔,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算心术:道教传说中的术法,可以算人心念。
昨天上完个班又聚完艰难的一餐顺便失个眠睡掉今天的半天之后,抱紧我的红枣红糖咖啡感冒药和保温杯,依然在为爱发电。
被自己感动到了!!
祝考研的大家伙儿顺利~(*^▽^*)
第27章 神经质
她没说话,许一行却听见了她心里的崩溃:“我哪儿敢说啊!我不死在这个班已经是运气好了。”
本来以为就是个校园暴力事件。
竟然这么严重?
他转头看了简青竹一眼。
简青竹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像是摸清了他的想法,顺着他话说:“高老师,您要知道,您只有这次机会了。咱们说得残忍一点,刘遇和方晴替您撕开了这条口子,又侥幸都没死,您不把事情抖出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略略收了温和气,声音有点发冷:“等到出更多事死更多人的时候吗?”
高老师捂住脸,叹了一声。
——本以为忍住,等这一届毕业就好了,谁能想到!
许一行听到她的想法,其实是理解的,人之常情。
但还是说:“鸵鸟哲学有用吗?也许是有的,只是不知道高老师以后会不会于心不安?”
她还是在犹疑,郑义见状说:“高老师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派人手保护您,直到您认为安全的时候。”
高老师终于忍不住了,眼泪跟着哗哗地流,片刻过后几乎是泣不成声了。
三个人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她。
过了好半天她才平静下来,擤了擤鼻涕,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心理素质不太好,有点神经质,容易紧张。”
也是不容易啊。许一行想。
郑义笑了笑:“没关系,高老师慢慢说。”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得非常局促,而后轻声说:“我们班比较特殊,吴鹏他家……很有钱,当然也有权势,班上同学都听他的。他不太喜欢刘遇,所以大家也不太敢跟刘遇亲近。”
“就因为他一个人,整个班都就孤立刘遇了?”简青竹问。
高老师有些讪讪的,深吸了一口气:“刘遇和方晴都是孤儿,有人跟我说她们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吴鹏的东西……证据确凿……”
——其实我是不信的。
“然后您就信了?”简青竹正好问。
高老师愣了一下,没说话,她其实想要点头,但是发现自己做不出那动作来,只好沉默着。
许一行倒是有点惊讶,明明不信,却要说自己信了。
是在受胁迫?
她顿了一会儿,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只嗫嚅着,重复道:“证据确凿……而且两个人也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像是默认了。”
“打?”郑义微微提了声音,问,“谁给他们的权力?”
高老师赶紧摆摆手:“不是真的打,就是不经意撞一下什么的,你也不好说故意不故意的。”
无话可说。
确实是这样,很多校园暴力其实都很难断定,除了留在人心上的伤口血淋淋外,你都没办法去查证。
老师如果一插手,在大部分情况下,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只是偷拿东西的问题吗?”郑义问。
高老师深吸一口气:“我班上班长叫黄丽丽,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好像跟刘遇有过过节,吴鹏就常常针对刘遇……”
——现在的小孩,你都不敢想他们在想什么。
“黄丽丽又是为什么讨厌刘遇的?”郑义接着问。
三个人都照顾着她的心理状态,一个一个问题,跟挤牙膏似的,明明很着急,也还努力控制着速度和节奏。
高老师听了这问题,又沉默了一会儿,说:“听说是刘遇抢了黄丽丽的男朋友。”
许一行一挑眉,想起那天在女厕所看见那画的时候,有个女生说过,刘遇做得出就要受得起。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难以理解:“吴鹏和黄丽丽怎么不去针对那什么男朋友?跑来找刘遇麻烦有什么用?”
简青竹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手背。
“还有呢?”郑义接着问。
高老师叹了一口气:“她们还说,方晴家那么穷,谁知道她跟她姐姐是怎么长大的。刘遇也没爸没妈的,也许是个婊……婊/子生的私生女。又说她们不反抗是因为大家都说对了。”
郑义闻言眼神一闪,没说话。
许一行听到这里,回想了一下刘遇的样子,那脸其实算不上好看,只是很清秀。
他于是问:“高老师,您知道刘遇和高二的刘仁老师是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高老师低着头,“她们俩是姑侄女关系,我平时跟刘老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是也不敢把班上的事情跟她说。我问过刘遇,她跟不跟家里说她的事,她说自己一个孤女,就不要给姑姑添麻烦了。您说我这……”
“能理解。”郑义点点头,脸上微妙的异样不见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
简青竹突然笑了一下,慢慢地说:“高老师,既然这些事您都知道,那您就不管了?吴鹏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也不知道吗?这校园暴力搞得像您班上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他顿了一顿:“那天我们家一行去您班上,您知不知道是个什么场景?吴鹏简直是个帝王,他不说话没人敢说话,现在还接连弄出人命来了。您别告诉我这两桩事情他没责任,也别说您没责任。”
谁是你家的!
许一行在心里喊了一声。
简青竹口气照常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跟刚才的风格大相径庭,锐利到像是逼问了。
许一行拐了他一拐子,示意他不要太激烈了。
他看着高老师那样子,总觉得她随时要晕过去。
果然,高老师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刷白,身子摇了一摇,脸上瞬间就滚下眼泪来。
许一行一愣。
他还从来没见过谁哭是这样的,刚才已经哭得很厉害了,现在更是跟水闸打开泄洪似的。
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他正想说话,脑海里却猛地钻出个场景来,吓了他一跳。
整个人一怔,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
对面郑义提了提眉毛。
简青竹把住许一行手臂,着急地问:“怎么了?”
“别问了。”许一行说,“呃,我是说,别问高老师了,她肯定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高老师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哭着,到最后几乎像要断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他们……吴……威胁我……”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等她哭累了,郑义才轻叹一口气,又把纸巾递给她:“高老师,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