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泉摆摆手,让那人退出了阵法。
简青竹过去插灵旗,许一行看着他背影,感受到心头怪异的情绪又开始起伏,因而深吸一口气,问:“郑叔叔,朱处长,我能做什么?”
朱泉跟郑义对视一眼,说:“我们要借一借你的朱雀。”
许一行点点头:“它是我姐的,我不知道它听不听我的,等下试试。”
郑义笑了笑:“启动阵法的时候还要借一借你的血。”
许一行料到了,但还是随意吐槽了一句:“这么大个镇,你们放血不会要把我放成人干吧?我不属猪啊。既然是借,借了还不还?”
朱泉噎了一下,老头子位高权重,可能没听过后辈这样说话,一时之间有点尴尬,但还是解释:“用一点,能启动就行,主要是把脏东西都召集过来锁住,然后用朱雀的南明离火。”
许一行觉得这老头子也是好笑,只不过顺口一说,见他认真解释,只得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请不要把我变成人干。”
简青竹把灵旗插好了过来,拿拳头抵住嘴笑了笑。
郑义又转向他,不卑不亢道:“座前使大人,这镇锁不住的冤魂小鬼,还需要借你的仙钵一用。”
简青竹坦然地受了这声大人,拿出仙钵来递给他。
许一行看着那仙钵,眼皮子一跳。
这一番交涉之后,众人各司其位。
简青竹走到乾卦位上,郑义将仙钵摆放在阵中心,随后拔出长/枪,护着朱泉走出阵法,准备预防不测。
许一行则一个人站在阵中心,跟他那坠子交涉。
坠子被他高高举起,对着头顶照下来的阳光。身上很快起了汗,那朱雀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喂,小朱雀。”许一行轻声喊,“小美女,大英雄,小可爱,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阵外面的人只看见他对着坠子在自言自语,旁边把守灵旗的一个女人见状,大声喊:“小兄弟,你怎么还不亮武器?马上到时辰了。”
许一行叹了一口气:“我这小朋友闹脾气呢。”
他有点不耐烦了,转头看简青竹:“怎么办?朱雀不理我!”
简青竹想了想:“你等下告诉它,借了它的离火用,回去牛奶随便它喝!”
许一行:“……”
已经马上就要十二点,阵法外面的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这么大个阵法,怎么压阵的人这么不靠谱。
可要是没有朱雀的离火,这阵就相当于没用了。
朱泉皱着眉不说话。
郑义看了看他,又看看头上的日影,对着许一行喊:“一行,先祭阵,马上到时辰了!”
许一行无奈,把坠子挂回了脖子上,念了个咒,捏起空气划破了手心。
血滴落在阵心,他后退几步,却什么都没发生。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许一行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转瞬之间,山谷顶上的天竟然阴了下去,几片黑云急速聚集起来,笼罩在了阵法之上。
“怎么天阴了?”郑义身后有人问了一句。
郑义看了那云片刻,忽地惊道:“不是天阴了,是阴气被阵法吸引过来了!”
许一行转头看了一眼简青竹,突然就明白了,这阵法,他许一行还是那个诱饵。
他摇摇头哀叹一声,伸手握住自己的坠子。
下一刻,头顶的阴云突然变幻了形状,黑压压的空气裹挟成团,骤然下坠,直直朝着阵中心扑了来。
许一行本能地大喝一声:“起阵!”
第88章 杀了他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震惊,这槐镇积怨千年,法事一做,阴气竟然都能遮天蔽日了。
灵旗下的八个人一起念着杀鬼咒,声音渐渐汇成一条河,将乌七八糟的脏东西困在中间。
眼见着大阵招来的东西马上就要满溢了,许一行握紧了脖上的坠子,快速念叨:“朱雀大王求求您,回家给你喝牛奶,想喝多少喝多少!”
这么一句之后,坠子还是没反应,四周灵旗招展,就在阵法快要承受不住的那一刻,简青竹串的红色丝线突然发起热来。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尖呖。
一道浅光从那坠子处发出,转瞬化成了朱雀火红的身影,在一片黑沉沉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扎眼。
许一行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和朱雀的连接,这火焰一样的神兽似乎在恐慌,许一行有点发愣,但是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多想。
他急急后退两步,朱雀尾羽从他脸上轻轻扫过。
朱雀又是一声尖呖,飞上了半空,脖子往前微微伸过去,明火从嘴里吐出,被那双巨翅一扇,瞬时吞没了眼前的黑气。
八面的天师还在念咒,不停有东西被阵法吸引锁住,再被朱雀的离火燃尽,偶尔有逃逸出来的黑雾,通通被底下的仙钵接收了。
许一行低头看了那仙钵一眼,心说齐千山也是有本事,做了个假仙钵还真能收鬼。
又抬头看那火焰不停烧掉黑雾,心想原来所谓的净化就是通通毁掉。
郑义凛着眉目站在场外,越看越心惊,要是再迟一步来处理,这里的阴气怕是就要溢出这山下小镇了。
旁边朱泉连声说:“后生可畏啊。”
郑义闻言笑说:“这孩子心性纯正,才能驱使朱雀。”
朱泉笑了笑,突然问:“小郑,你是不是对灵关挺失望的?”
郑义皱眉,不知道朱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这事情,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是挺失望的。”
“其实不仅是灵关。”朱泉叹了口气,“只要形成机构了,天上地下都一样。不管人神还是鬼,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贪欲,很容易就窝藏起脏东西来。你觉得有什么办法解决?”
郑义看了他一会儿:“我知道您是在告诉我水至清则无鱼,道理我也懂,但是我总想着,最起码……”
“不。”朱泉笑着说,“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我是说如果想解决这种人心溃烂的糟糕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都不要。”
郑义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正想开口问,眼前却猛地就是一黑。
“你……”他吐出个字来,转瞬没了知觉。
与此同时,那吞噬黑暗的火焰突然熄了下去,浓重的黑雾在瞬间凝聚成型,猛地撞向朱雀胸口。
许一行一个激灵,手高高扬起,急速一收,朱雀化作一缕白光现在他手中,变成了唐刀。
他条件反射地出手,一刀斩在那黑雾上,后退了几步。
天地骤然一片漆黑,许一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四周念咒的声音不见了。
他扬起唐刀,再次出手,狠地一砍,面前的黑暗像是幕布一般被划开来,显出了场景来。
黑云压城,似乎是在塞外荒漠里。
许一行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地之上,脚下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土坑,里面塞满了人,略略望去足有两三千人。
男女都有,大多是青壮年,他们被咒语绑住了手脚,却留了张嘴,似乎专门要让人听见哭嚎和诅咒。
恐惧从脚底漫上来,许一行的双眼立时就蓄满了泪,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些人都是认得的。
“元朗。”有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在叫我吗?许一行迷茫地想,可是钱老头儿说过的,元朗只是个死了一千年的天师。
那声音又喊了一次:“元朗。”
是了,许一行想,是在叫我,我是元朗。
他觉得这声音也是熟悉的,于是仓皇地抬头,看见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站着一个人,那人身姿挺拔,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只那么站着,压迫感就已经迎面而来。
离得很远,但他就是看清楚了,那人是简青竹。
不,那个人长了一张跟简青竹一样的脸。
“元朗。”那个人说,“你好好看看你的天师们是怎样龌龊的。”
许一行一愣,随即听见自己开口了,带着满腔的难以理解:“酆!求你了!放了他们吧!”
被称作酆的男人一笑,眼波流转起来,妖异得紧。
“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想杀了我!”酆大喝一声,“我放了他们谁来放过我?!”
“你要怎么样?”许一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我结拜兄弟,非要这样自相残杀不可吗?”
酆嘲讽一笑:“你们人说得对,非我族类,从前是我太天真了。”
他说着闲闲张开手,下面一个女人身子突然飞起,飞到那城楼上,脖子直直撞在了他手中。
他看着许一行,灿然一笑,手一张一握,那女人尖叫一声,瞬间没了气息。
“我贵为酆都山神,与你一个人类称兄道弟,那是抬举你。”酆一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怒气猛地涌遍全身,许一行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好一个酆都山神!好一个酆都山神!”
酆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又抓起一个人来,姿态闲闲,手轻轻一合,那人的生命就此终结。
下面坑里的怒骂声此起彼伏。
如此重复了十来次,他也不嫌动作单调,只是每次下手之前,都会用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望许一行一眼。
许一行的眼泪不住地淌下来,胸口的恨意几乎要将他撑破,他咬紧牙说不出话。
只听酆朝向那巨坑,朗声道:“坑里的诸位天师听好了,你们讨伐我的计划,是这位元朗天师告诉我的,你们要恨就恨他,可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