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那是靠近孟初腹部的颜色，以R.C.B的戒备程度还有孟初的实力，要想从他身上拉扯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孟初。”他捡起那片带血的鳞片，在变暗了好几度的房间内，慢慢转身。
　　地面上有着一道水痕，只是很淡了。沿途的水痕上，同样落着带血的鳞片。秦拓一步一步靠近，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急促。
　　他看向科研室的另一端，那里摆放着一个小书桌和一张床，供他休息。噩梦开启后，他就一直住在这个潮湿的地下室内，很少回宿舍。
　　而现在，纯白色的床单上，叠得整齐的被子被人摊开，底部还带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裸露在外的黑色尾部变得极其干燥，正奄奄一息地垂落在床外，几乎触碰到地面。
　　秦拓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心头猛地一疼。他紧握着手中的鳞片，锋利的边缘将掌心割破淌出鲜血，让原本已经暗沉的鳞片再度恢复光泽。
　　“孟初……”他放低声音，走到床边，慢慢拉下覆盖在孟初身上的被子。
　　入目，黑色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枕头和床单上，裸露在外的肩膀白得晃眼。
　　躺在床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身，紧接着把头往里面一埋，结实的手臂一把扯过拉下去的被子，企图重新盖回去。
　　秦拓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的动作，并用力将整根被子往外面一掀，露出□□的身躯和那条巨大的鱼尾。
　　“孟初？孟初！”
　　秦拓不带任何□□地摸着孟初的身体，他的手从孟初上身一路往下滑，就连敏感的鱼尾都没有放过。
　　“你在上面躺了多久？”秦拓看着干燥的双手，神色一紧，“我把你放回去。”
　　“秦。”听到这话，孟初转过头，漆黑的瞳孔对上秦拓的眼眸。
　　“你不应该上岸。”秦拓侧过脸，不去看那双眼睛，“你身上一点水分都没有——”
　　“秦。”孟初再次唤他。
　　明明是极其平静的语调，秦拓却感受到了孟初的情绪。
　　他在向自己撒娇，用这样的方式，抗议昨晚他的“夜不归宿”。
　　“对不起。”秦拓喉结一动，他终于正视孟初，在他的注视下缓缓道，“我昨天晚上，梦见了一些事情。”
　　孟初眨了眨眼，他刚想听后续，就感觉自己被秦拓打横抱起。
　　“重吗？”孟初摆了摆自己的鱼尾，努力抬头看自己的尾巴——有两米多，应该很重吧。
　　“不重。”秦拓抱着他，走到岸边，小心地将他放入冰凉的水池中。
　　对于人类来说难以忍受的海水，却是人鱼最喜欢的环境。海水滋润肌肤，润湿了已经干燥到快要裂开的鳞片。
　　孟初抬头看着秦拓，问道，“梦见了什么？”
　　“梦见了你。”秦拓声音暗哑道，“那时候，你没有睁开眼。”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按在孟初的眼尾，回忆道，“梦境里，你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很好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能看见。”
　　秦拓的话里语序混乱，不知道在讲什么，可孟初知道，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
　　他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之前还板着的脸柔和下来，“还有呢？”
　　“不记得了。”秦拓观察着孟初的神色，结束了这次试探，“我梦到了很多，可惜醒来时，都忘了。”
　　“没有关系。”一阵水声响起，秦拓习惯性地抱住投入自己怀抱的人鱼，任由他在自己的肩窝蹭了蹭，“我们可以慢慢的，慢慢的记起来。”
　　秦拓垂下眼眸，“那是……真的吗？我梦到的，也是我吗？”
　　“你只是忘记了。”孟初像是在和秦拓说，又像是在劝慰自己，“我可以等你想起来。”他说着直起身，认真地看着秦拓的脸，用手指勾勒他的轮廓，“这样也很好，我们可以一起回忆过去……”
　　“秦。”孟初低声喊道，“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他说着扭头看着在水池里若隐若现的鱼尾，“很久以前，人类的书籍里有过一个童话，人鱼公主为了去见自己心爱的王子，甘愿将鱼尾化为双腿。”
　　“孟初——”秦拓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我在一千年前，在你……死后，萌生的愿望。”孟初启唇，“我想以人类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
　　“我想，时时刻刻都知道你在哪里。”
　　“骗子。”秦拓看着孟初诧异的眼神，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我让林助理给你取血那一天，你对我说，你可以不来见我，但不能让其他人接近我。”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孟初迅速反驳道，“你必须来见我。”他说着鱼尾拍打着水面，发出“啪啪”的拍打声，赖皮的意思十分明显，“是你听错了。”
　　秦拓笑了，他主动抱住这条在撒娇的小人鱼，小心地在他的发间落下一吻，“对不起，是我听错了。”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如何表述自己那无法表述的情愫，“孟初，我有点，想了解以前的我了。”
　　“一想到以前的我可以拥有你，现在的我，就变得有点嫉妒。”秦拓边说边观察孟初的反应，“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三十一章 清核计划

　　“想好了？”孟初像是拿到可以控制玩具行动的遥控器，语气虽平淡，神色却带着点欢喜，“你要真想继续，就没有回头路了。”
　　“不后悔。”孟初坚定道，“我会和你一起完成你的愿望。”他说着一顿，补充了一句，“无论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替你做到。”
　　“那我现在就有一个愿望。”
　　“是噩梦吗？”秦拓看向他。
　　“不。”孟初摇摇头，静静地望着秦拓，“是记起我。”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秦拓轻笑，“孟初，我会记起来的。”
　　孟初这回没有继续犟嘴，他将头埋入海水中，鱼尾微微一摆，直直晃入了池底。深蓝色的海面遮掩住他劲瘦的身躯，秦拓蹲在岸边，听到从池底传来的歌声——
　　我将与你相拥，共沉深渊不复。
　　低沉空灵的声音穿透海水，轻柔地落在秦拓的耳畔，如同一个个音符，乖巧地坐在他肩头，随着主人的意愿，亲近着他的爱人。
　　秦拓从口袋里掏出那几片被孟初亲自扯下的鳞片，终于露出妥协的神情，慢慢阖上了眼。
　　一个下午。两人在水池边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光，就连外界发下来的通知都不理会。
　　无论是孟初还是秦拓，都清楚会有这么一天。孟初的力量被一削再削，否则也不会脱水一天就变得如此脆弱。
　　可偏偏正是这种脆弱，告诉了两人，机会到了。
　　十一月十日，政府正式下达通知，新生实施清核计划，尽可能压制噩梦，阻止其继续蔓延。灵圣集团负责人带领着以蒋成为首的新生小组，在媒体访谈间提出了他们的看法和之后的行动计划，并向大众表示，这类病毒并不可怕，无需惊慌。
　　有了之前新生的作为，越来越多的人放松心神，回到自己的岗位，重新沦落平凡的生活中。而网络上，关于新生的吹捧和高深的研究报告，一同随着网线传播到各个平台，令更多人了解。
　　新生传播度再上一台阶，政府的资源倾斜亦逐渐明显。挂着金招牌的R.C.B在外人眼中好似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堂堂人体试验科研所，竟败在了一个新型的新生上，说起来实在讽刺。
　　网络上关于R.C.B的讨论不再像以往那么小心，网友们意识到R.C.B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恐怖，以往关于这个科研所的信息，全部都是舆论罢了。若这个科研所真的厉害，他们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跳槽到新生去？
　　而新生的人，在看到这些评论时，面上的阴郁被喜色渐渐盖过。
　　几天前，R.C.B的阿纳斯塔突然跳槽，带着噩梦的全套资料和研究成果，并数十管研究样本以及R.C.B已经开发出来的清核药剂，一起放在了新生科研室的桌上。
　　这些资料，为新生注入了一股磅礴的力量。简老所担忧的问题迎刃而解，新生做到了蒋成所说的名利双收——他们甚至认为，新生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R.C.B一家独大的禁锢，解放Z国的科研力量。
　　灵圣掌权人听到这话连声道好，拨了更多的经费投入这个项目；受到鼓励的新生科研者，开始飘飘然，认为自己确实有那个能力。
　　众人皆醉我独醒。简老心下一叹，要是没有R.C.B的成功，Z国科研真的可以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吗？Z国外还有B国、Y国两大国家，其科研能力远超Z国，所拥有的医疗技术更是甩了Z国几条街。R.C.B建立的那年，两国就派人前来，想要拉秦拓过去，结果被拒绝了。不仅如此，那之后几年，秦拓更是展现出自己的手段，拉拢了不少两国人才，成就了Z国第一所被政府允许的人体试验所。
　　大言不惭地说新生比R.C.B强……简老哼了一声，被一些人随便吹捧几下就上了天，可见心性之不稳定。
　　不过这样的想法一瞬而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清核计划以及阿纳斯塔的安置问题——他并不相信阿纳斯塔会放弃在R.C.B的大好前途来到新生这个小地方，因而他特意同灵圣的交流过，要严密看管阿纳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