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警卫正在换岗，倾盆而下的大雨遮掩住他们的视线。黑色的制服被雨水打湿，其中一个警卫余光瞥到进入科研所的两道黑影，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同伴。
　　“入瓮。”
　　一楼科研大厅空无一人。白炽灯挂在天花板，在雨夜显得格外的孤寂。亮晃晃的白灯无端端地让人生出些不安，好似后背被湿气渗入，长出一片绿苔。
　　透明拱门外的两道密码锁被人打开，他们在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果断入内。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由远至近又离开，这个刚刚结束试验的科研者在略显昏暗的通道内换下衣服，穿上自己的便装，撑开黑伞进入雨中。
　　科研者的离开莫名给了闯入者一股勇气。
　　他们按照雇主给的信息潜入一层最内部——样本必须冷冻保存，要想找到样本，只要搜索所内的冷冻室即可。当然，如果能够找到研究报告再好不过。
　　一楼冷冻室内，摄像头闪了一下后不甘地闭上眼，接收到信号的闯入者立刻破解冷冻室密码，五分钟后，一行三人溜入室内。
　　“秦先生，要让他们带走样本吗？”脑域内，一行五人的行踪被秦拓看得清清楚楚。秦拓倚在柔软的椅面上，看着这五个人打开冷冻箱，发现藏在里面的五管样本。
　　孟初靠在他的腿边，长发披散在他大腿上，仅留下一条鱼尾还浸在海水之中，“来了？”
　　“拿走了。”冷冻室大门再度被合上，这些闯入者非常聪明地带走了藏匿在前台柜内的研究报告。那张研究报告并非机打，而是秦拓的手写字，想来，拿到这些的科研者，会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的能力吧。
　　“人类在很多时候，总是喜欢自作聪明。”孟初抚摸着自己的鳞片，垂眸低笑，“想要拯救卑微的自己，却没想到，落入的是更深一层的地狱。”
　　秦拓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他们破解Ⅱ型，制作出可以消灭Ⅱ型的药剂，整个Z国又可以恢复到最初的秩序。”孟初缓缓道，“举国狂欢，政府再次被信任，R.C.B或许会被唾弃，而那个想到窃取其他科研所成果的人，却会得到拥戴。”
　　“啊……真是非常的令人期待。”
　　“最初的Ⅱ型只是一个模型，一个最初的搭建而已。”秦拓看向孟初锋利又漂亮的鳞片，放慢声音说道，“他们该感谢我。”
　　“成为你的对手。”孟初接道。
　　科研室内安静下来。异样的默契让两个人都产生了不同的错觉。
　　海水的晃动声在这片死寂的区域内格外突兀，半条鱼尾浸在水中的孟初突然轻笑一声，“不要多想。”他侧眸一脸坦荡地看着秦拓，“你很出色，这是我发自内心，极为真诚的赞赏，仅此而已。”
　　说完，他像是故意留给秦拓思索空间，漆黑的发尾划过仅着一条西裤的双腿，落入池内。
　　不见日光的科研室内，潮湿的水气覆在瓷砖上，坠下道道水痕。
　　秦拓待耳边水声渐弱，这才扭过头，望向水面。他不确定人鱼是不是已经潜入到最底部。明明是自己亲自为他搭建的深池，此刻却记不清池底距离岸面究竟有多少米。
　　他甚至不愿意去猜想，孟初是不是就浮在海面下，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眼中的进度条从15挪到20。秦拓发散思维，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孟初，他努力回忆着任务，15到20，这说明他的做法，确实推动了主线剧情。
　　“我……”喉咙突然自主发声，就连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按在了被孟初靠过的大腿上。
　　那里还残留着一片水痕。
　　水面的涟漪越来越小，直至再也不动。
　　秦拓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原本无甚表情的脸上，此刻都多了丝茫然。
　　他傻傻地看着水池，良久后竟从椅子上起来，蹲在池旁边，将手伸入凉丝丝的水中。
　　水下，一双苍白的手慢慢触碰到水面，最后与秦拓的手指相连。
　　肢体接触代替了语言，秦拓终于自暴自弃地想，只要能够完成任务就好，他需要得到的不过是个结果，又何必去在意过程？那道遥远的声音告知自己的，是拯救孟初。
　　任务成功，孟初就可以离开这个虚构的世界，寻找到他真正的爱人。现在的他，不过是陷入了一场噩梦中，未曾醒来。
　　而自己在这场梦中的身份……是独属于孟初的救赎之光。
　　这么想着，他的手指擦过薄鳍，与孟初十指相扣，久久未言语。
　　科研室内暧昧与清冷相对应，孟初在水面下，一脸平静地看着秦拓，良久后手指微张，抽离了秦拓的禁锢。
　　“去忙吧。”
　　孟初的这句话让秦拓有些无措。他感觉到对方有些失落的情绪，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进退两难间，他终于还是听从了孟初的话，继续工作。
　　窗外，大雨瓢泼。
　　灵圣集团内，掌权人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等着回复。
　　墙上时针指向九，原本紧闭的大门“砰”的敞开，领头人抱着一个银灰色的箱子，放在掌权人身边，“带回来了，一共五管，还有一份研究报告，我放在里面了。”
　　“好。”掌权人拍掌道，“钱会打到你们的账上。”
　　说完他目送五人离开，对身边的心腹道，“样本和研究报告都给他们，我要一个礼拜内得到好消息。”
　　还沾着水迹的箱子辗转了无数人的手。
　　当灵圣底下的科研小组收到箱子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科研室外，一行人着急地等待着，他们事先得知灵圣会派人去窃取样本——这样的做法听上去很不道德，但在生命攸关时，一切都可以抛之脑后。
　　R.C.B给的那一只样本在三天前用尽，令人羞愧的是，他们并没有发挥出全部实力，连部分数据都没有得出。
　　“这里有五管样本和一份研究报告。”接到灵圣派来的人时，所有科研人员都冲了上去，目光落在他怀里那个银灰色的箱子上。
　　“这是张总对你们的信任，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心腹将箱子递给为首的组长，语带威胁道，“张总希望在一个礼拜内得到好消息，我在此好心提醒一句，张总不喜欢不遵守承诺的人。”
　　“是，我们会加快研究速度。”组长接过箱子郑重道，“只要有样本，我们不会输给R.C.B！”
　　心腹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希望如此。”
　　

　　☆、第二十五章 治疗方案

　　秦拓的那一张手写研究报告，发挥了关键作用。
　　报告上寥寥几笔，就提取了噩梦最精髓的部位，让不少还未来得及弄懂此病毒结构的科研人员在瞬间领悟透彻。
　　作为灵圣集团下最新创立的“新生”，其组成远比民间那些个人或挂牌的科研所来得严谨、肃穆。新生内，不仅汇聚了老牌科研者，还有新起之秀。他们在试验过程中彼此容纳结合创新，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达成了默契。
　　这份默契，帮助他们在规定时间内，破译了Ⅱ型噩梦。
　　“神经传播，我们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没办法像R.C.B那样有人体试验的资格。”资历最浅的科研者傲慢道，“实际上，这个传播从第一个感染者开始直播视频开始，就已经在蔓延了。它类似于电脑病毒，唯一区别大概在于宿主从电子数据转为人体。”
　　在三十五层同秦拓有过一次简短对话、在新生内资历最深的简老听到这话，无声地叹了口气，“秦拓的聪慧，你们一辈子都追赶不上。”
　　“简老？”
　　“他作为噩梦的发现者，有权力给新型病毒命名。”简老唇边的白色胡须随着嘴唇的开合而微微颤抖，“很多时候，发现者的思维，可以决定一个病毒的走向，甚至为其做下准确的定义。”
　　“简老是指……Ⅱ型吗？”
　　“我们假设Ⅰ型就是最初的病毒，那么在座各位即便感染都不需要恐慌。”简老在白板上快速写下几行字，“Ⅰ型是基础，处于最容易消灭的阶段。如果是其他病毒，很可能在感染者进入医院或是通过其他途径发觉的情况下，就已被人类熟知。但它没有，不仅如此，它十分平稳的度过了第一个潜伏期，步入Ⅱ型。”
　　“Ⅱ型依然继承了Ⅰ型最基本的能力，并在它的基础上进行二次感染。按照常规情形，这个时候的噩梦已经具备显性条件。”简老看了场内的年轻人一眼，继续道，“但我们很清楚，它并没有。Ⅱ型仍然通过Ⅰ型在传播，这一点，哪怕政府从现在开始斩断视频来源，也来不及了。”
　　“我明白了……”一直沉默的一个科研者抬起头，露出憔悴的面容疲惫道，“简老的意思是，Ⅱ型和Ⅰ型已经分开了。”
　　“这一点，恰恰是秦拓告诉我们的。”简老抖了抖手中那张单薄的白纸，缓缓道，“他第一次提出了噩梦有Ⅰ型Ⅱ型的分类，这意味着，将来我们的试验难度会呈阶梯性上升。就像3可以拆分成1和2，111，120甚至更多种组合方式，当噩梦逐渐成熟后，我们将无法快速辨别感染者所感染上的噩梦是哪一个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