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其余三人见状，也渐渐反应了过来。晋华不顾现在的自己有多可笑，他就像是一只狼狈不堪的狗，膝盖磨着地面，贪婪地想要活下去。
　　科研室距离二楼并不远。
　　尤尤等人追上的时候，科研室大门大方地敞开，就等他们进去。
　　自方才幻境一事后，四个人更是乖顺，积极配合林助理，不过一两个小时，就完成了所有检查。
　　“林助理，不好意思……冒犯了。”晋华小心翼翼地看着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林助理，谄媚道，“我不是有意的。”
　　林助理没说话，他把数据和装了血液的药剂存放起来后，一脸平静道，“检查已经做好，等结果出来，我们会通知警方。”
　　“好。”晋华讷讷地往后退，神色有点尴尬。
　　说完这话，林助理就让人送四个人下楼，自己去了顶层的科研室。
　　“他们的血液当中同样有那个病毒的身影。”林助理道，“而且数量很多，和姜立晨一样与体内免疫系统相平衡。”
　　“如果这类病毒真的不够稳定，那么为什么死的是姜立晨？”林助理有些懊恼道，“秦先生，很抱歉。”
　　“没有什么好抱歉。”秦拓放下了手中的书，他修剪得圆润的指甲轻轻按在黑色的书封上，神色平静，“它不会轻易杀人，杀死姜立晨的，也许并不是它。”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因素吗？”
　　秦拓没再回话，他留给了林助理自我思考的空间，自己则将林助理收集起来的血液样本拿到了科研室的桌上。
　　透明试管内，五管不同的血液样本并排放置。
　　秦拓用手触摸着它，当柔软的指腹碰到冰凉的试管时，里面的血液竟然无声的沸腾起来。
　　滚烫的沸水冒起了水泡，而沸腾的血液却如同一道红线，蜿蜒之间，仿佛要跃出试管，缠绕住秦拓的手指。
　　这该是让人感到诧异的画面。
　　诧异。
　　秦拓张开了嘴唇，唇齿碾磨着这个词语。
　　他有了钥匙，看见了对应的锁孔。线索如同摆在台面上的精致菜肴，他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摸到。
　　然而比起这一切唾手可得之物，他更想寻找到隐藏在其身后的另一人。
　　“你的主人是谁？”秦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试管内的病毒对话，“是另外一颗心脏，还是其他人？”
　　病毒乖顺地在试管内打滚，殷红血液覆在管壁，跃起间又落下。它似乎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又似乎已经给了秦拓答案。
　　“我会找到他的。”秦拓按住管口，一字一句道，“不，我必须找到他。”
　　脑海中幻觉顿现，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坐在冰凉的椅子上。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并非自主忘记，而是被人强行抹去。
　　他是谁？
　　从出生那年开始，他就感觉自己与常人不同。许多人记不住小时候发生的事情，可他记得，每一个片段，每一件事情，哪怕是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他皆记得完完整整，一点不落。就像是一台不停运转的精密机器，从来不在意所获得的信息是否具有价值——记得就行。
　　唯独被抹去的那一部分。他的意识里有一大块空白，在那片世界里，除了一望无际的冰蓝色大海，别无他物。
　　而现在，仿佛无形中有人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拼尽全力为他寻找能够填补那块世界的物质。
　　在脑海中跳动的第二颗心脏，被送过来的尸体，自投罗网的四名主播，还有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身份的新型病毒。
　　秦拓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凝视着眼前的病毒。
　　林助理想要的答案在这一刻呼之欲出——它拥有自主意识。

　　☆、第十二章 无声交锋

　　低等猎物在逃跑的时候，满脸布满恐惧和绝望之情。正如低等猎手，会因为抓捕了一只毫无价值的猎物而洋洋得意。
　　得以挑战、得以战胜、得以征服，让对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这才是高等猎手追逐的目标。
　　自八月六日二十三点发现新型病毒后，科研所内的平静终于被秦拓一手打破。
　　他开启了脑域，调动了所有科研者脑海中的生物芯片，直接进行了一次大脑沟通。脑海中，一盏又一盏的绿灯亮起，直到所有人都进入这一间奇怪的会议室后，秦拓才开口说出了病毒的存在。
　　【新型病毒已与人体相互平衡，目前已知五位感染者，一位已经确定死亡，其余四位携带病毒者目前情况稳定。】
　　【这类病毒被列为第一等，将是科研所重点研究对象。】
　　这两句话一出，所有连接脑域的科研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们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将有一个新的开发目标，而这个目标是由他们的所长亲自开发出来的！
　　会议室内的绿灯越来越亮，所有人的脑域开始活跃，加入了这一次的讨论之中。
　　【唯一一位死亡者的死因是什么？】
　　【无死因。】
　　【所长会开启项目小组吗？我手上的项目已经结束，对这个病毒非常感兴趣。】
　　【安斯你的项目已经结束？科研所拨给你的经费可不是让你撒谎用的。】
　　【五人感染的情况之下，为何只有一人死亡？】
　　【人体的奥秘有许多，不同的宿主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哪怕是同一种病毒，都会有不同的效应。】
　　【能与免疫系统相平衡，说明这类病毒具有稳定性。已经稳定的病毒首选是复制传播，不可能突然杀死宿主。】
　　【得到的数据太少，并不能得出结论。至于你们所说，只要找出病毒模拟它生存的环境进行体外复制，然后再投入到试验体中自然就能得到结果。】
　　【试验体稀缺，不可能随意给你使用！再者说，病毒是否能够在体外存活还是一个未知数，病毒的样本能否提起出来也不知道。】
　　【所长的项目你还担心这个？所长，我申请加入项目小组！】
　　【新病毒能够探寻的问题有太多，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弄清楚它的传染途径以及传染源。】
　　脑域内，那些在外人看来十分可怕的科研学者正在进行最低劣的人身攻击。这些高智商天才有时候在其他方面弱智的可怕。
　　秦拓将问题留给他们之后，就退出了脑域，任由他们在里面进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争吵。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了“为何死亡”这个兴趣点上。这是正常人的思维，纵使有脑洞大开的天才，也不会在得到这两条简单的介绍后，联想到其他方面。或许他们联想过，又在第一瞬间否决。
　　天马行空的想象，仍需要理论数据的支撑。
　　可能以后的他们会用各种依据证明，不过此刻，显然只有秦拓自己清楚，这个和宿主构成平衡关系的小家伙，能够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秦拓站起身，从科研所配置的单人宿舍里走出行至自己的科研室，正准备去观察血液样本记录数据，就觉大脑突然传来熟悉的如针扎般的刺痛。
　　那枚铁针自太阳穴而入，寸寸扎入大脑，明明是一种幻觉，却让秦拓在恍惚间看见了针所过行径。
　　意识混乱之际，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重重摔倒在地，长腿踢翻了放置在一旁的椅子。
　　桌面上的试管因为重物倒地而微微晃动，原本停留在里面的乖巧血液此刻像是寻找到了目标，疯一般地冲破试管的禁锢，从桌面上蜿蜒而下，顺着地面，快速流动至秦拓身边。
　　神识混沌一片，那个自二月出现的心脏声，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噗通”
　　“噗通”
　　它在有力地跳动。伴随着慢慢展开的心电图，顺着上头起伏的电纹，有节奏地搏动。
　　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到秦拓身边，它们像是有自主意识的液体，缠住秦拓的手指，在上面留下点点亲昵过后的痕迹；也顺着黑色衬衫攀爬至脖颈，落下虔诚的吻。
　　它们接连不断的小动作终于弄醒了身体的主人。
　　秦拓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
　　他像是有些不适应，快速眨了眨眼睛，那双漆黑的瞳孔在刹那间转为浅浅的琥珀色后又渐渐恢复成黑色。
　　他观察着四周——从这个陌生的试验室，到桌上的实验物品，再到已经空空如也的试管。
　　他又张了张手，仔细看了五指，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终于扶起被自己踢翻的椅子，坐在上面，沉思几秒后连通自己的脑域。
　　“请给我冲一杯奶茶，谢谢。”
　　心脏狂乱跳动，搅乱脑海思绪。
　　覆在心电图上的绿色电纹突然从里面抽出，转而变化成一张地图。地图上无数红点绿点萌芽，他们彼此交缠彼此传递，最后构建成一个巨大的王国。
　　秦拓伸出手碰了一下，指尖落下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从满是黑暗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他仍然在自己的科研室内，只是原本放着实验器材的桌上，此刻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林助理站在他身侧，见他回神，这才轻声道，“秦先生，您要的奶茶。”
　　秦拓睫毛微颤，他侧眸冷冷地望着那杯奶茶。红色的茶汤纯粹不带杂质，醇厚中带着点点涩味。温热的牛奶冲入茶水中，冲淡了红茶的苦味，将其转化为甜腻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