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喜事 (香瓜汽水)

“坐着也不嫌凉吗？”彼时还叫赵英俊的杜川走过来，把他拉起来，在他屁股底下塞上一条长凳，“看什么呢？”
江小明指了指外面一对互相搀扶着的年迈老夫妇问他：“你说，哪一天我也变老了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还会要我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赵英俊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与他分食一碗鸡蛋糕，顺道问他，“那我呢，万一我变老了变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江小明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嗯……那我也勉为其难喜欢你一下好了。”
赵英俊亲亲他的发顶，发出愉悦的笑声。

“你说老了是不是就要分别了？”过了一会儿，江小明又问，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他们说伴君百岁，终须一别。”
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赵英俊心里的痛处，他把人往紧了搂了搂：“我们还有好多时间呢。”
江小明皱着眉头看起来颇为苦恼，他道：“我再活60年，我就80岁，再活70年就90岁，再活80年就100岁，你希望我活多久呢？”
赵英俊的眼眶有些发酸，腮帮子也酸疼，一口鸡蛋糕在嘴里如何也咽不下去，他道：“当然是越久越好……”
“那我活得比你短一些好了，我不想看着你离开。”
“好。”

江小明又再活了59年，已经算是很长寿了。
他走之前还是精神奕奕的，走的时候毫无征兆，就这么静悄悄地没了，连一声告别也没有。
赵英俊现在的化形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他早上做好了早饭来叫江小明起床，说有他念叨了几天的最喜欢吃的红豆糕。
但是从此，世间就再无此人给他回应了。

赵英俊很冷静，冷静地料理完所有的事情，就好像在心里早就预演了很多遍这个场景。
这是一场再不会聚首的分离，他跟他做了最后一场告别。
赵英俊有时想要感谢的东西太多了，感谢那艘带他离开的海船、感谢捡到他的恩人、感谢那些个讨价还价不多给他钱的大妈……所有的全部才促成了他俩的遇见。自从这场遇见起，赵英俊这一生的欢喜与哀愁就全都系在了这一人身上。
“你还跟我刚见你的时候一样。”清爽爽如一株雨后荷花，脆生生如一棵刚破土的嫩竹，永远是那么纯真和淡然。这个人老了、牙齿都掉光了，还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喜欢呢。
赵英俊轻轻摸着他的发丝，喃喃道：“我永远都喜欢你，以后的喜欢也全部都给你。”
黄花白酒纸成山，生时如梦死如醉。

天空开始飘起毛毛雨丝，顾玺摸摸兔子炸起的毛，有些担忧道：“杜川看来很生气啊，我觉得还是快点解决才好。”
木临渊道：“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第17章 对峙
顾玺今天受了杜川的影响心情本来就不太好。随后又接到了顾正的电话。

等他讲完电话出来，木临渊正在和杜川说去见陈忆秋那个弟弟的事情。
木临渊道：“既然他说同意，又把地址也发给你了，那就去去吧。”
杜川端着一个红酒杯，盯着里头半满的红酒，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木临渊道：“杜川，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不过这次我是有理由的。”
杜川恩赐似的赏了他一眼：“哦，那你倒说说看。”
木临渊道：“你不觉得那个陈忆秋有些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
木临渊刻意压低了嗓门，指了指对方和自己：“他恐怕和你我一样。”

一般年纪轻的妖怪还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妖气，也容易被别的妖怪分辨出来，就像杜川小时候那样，一眼就能看穿。另外，像木临渊这样的老妖怪道行比较深，除了自己隐藏得比较好，同时也容易发现其他妖怪的气息。
因此，他就觉得那个陈忆秋有些奇怪。
杜川低着头不接话，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木临渊道：“我也不是不顾你的感受偏要去做好人，只是弄弄清楚，就怕留下什么后患。”

见到顾玺过来，木临渊卸下刚才紧绷的神情，换了惯常的笑脸问他：“顾玺，正好问问你，我们明天可能要去江南，你可以带着白白和小麻先回家吗？”
顾玺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
木临渊走过去试了试他的额头，“今天被淋雨了，身体不舒服吗？”
顾玺张了张嘴，道：“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木临渊有些意外：“怎么了？”
顾玺抬头笑笑道：“我没什么事。我就是从来没去过江南，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看看……”他赶紧保证道，“我会看好白白和小麻不会添麻烦的，路费我也可以自己出的……”
“不是这个问题，只是这次我们可能没有什么游玩的机会……”
“啧，”杜川现在就像是个点着的炮仗，就想跟木临渊对着干，“他想去就去，没看到他的脸比哭还难看吗？”
顾玺有些尴尬，立马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哪有……”
木临渊警告似的看了一眼杜川，柔声问道：“真的想去？”
顾玺点点头，十分坚持。
木临渊最终叹了口气道：“算了。但你得跟紧我们，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按照陈忆秋给的地址寻去，沿着路一直走直到尽头，才看到陈家。令顾玺吃惊的是，陈宅是一处仿古的建筑，一眼看去，蔚为壮观。
门口站着两只造型活泼的石狮，眉眼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自有一股灵气。
宅子有些年头了，朱红色的大门稍显陈旧，几处的油漆也有些剥落。门上面悬挂着的左右对称的两盏大红灯笼也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陈忆秋笑眯眯地从门内出来接引他们：“各位贵客光临寒舍，里面请。”
跨进大门，是一条蜿蜒的石子路，路左边种的是高大挺拔的竹子，风一吹，便发出吱嘎吱嘎粗壮竹竿晃动的响声。竹林之茂盛，看起来生长的年岁颇久，把两边深褐色的高墙全都掩映在竹丛当中。
路的右边是一个小水塘和几块随意堆叠的假山石，塘里种着些荷莲之类的，此时正开得艳。塘上还架着一座小石桥，摆着几盆文竹。小桥流水，江南婉约的灵秀之美一览无余。

入了座，看了茶，木临渊便问起陈忆秋的弟弟。
陈忆秋略带歉意道：“舍弟此时还在午睡，我不忍扰他，还恳请各位先与我这个大哥多说会话吧。”
“陈先生对您弟弟当真是疼爱有加。”
“木先生谬赞，我和我弟弟一根鞭上两只笋，他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陈忆秋道，“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今天的谈判我是不计成本的。如果是我拿到了这处房子，我可是永远也不会再放出去的。”
杜川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先表表决心。”陈忆秋道，“您几位不也是这么打算的吗？”
木临渊开口：“陈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陈忆秋往前踱了几步，走到顾玺跟前，伸手摸了摸兔子：“小兔子乖乖，不知道我猜得对还是不对？”

顾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有些紧张地往木临渊身边躲去。
陈忆秋便呵呵呵地笑起来，屋内很阴凉，甚至开始有些冻人。“我还以为你们都胆子大得很呢，大家都是妖怪，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吧。”
顾玺纳闷极了：“你怎么知道……”明明这人看上去也不比木临渊他们厉害多少呀。
“你们呀，抱着只奶兔子这么招摇……”陈忆秋摇了摇头，随后又正色起来，他道，“你们看这事要怎么解决，钱我也有的是，还是说要比个高下？”

此时，杜川却突然发问：“你跟江小明有什么关系？”
“我可不认识什么江小明。难道我还长得像杜总的什么旧人不成？”

陈忆秋的神色也不似作假，他道：“杜总可不必念什么旧情，今日请了各位来我这陈宅，可不是这么好出去的了。”
顾玺不知道对方又是个什么妖怪，但神仙打架，倒霉的总是他们这些凡人。屋内的凉意已经冻得他的牙齿都咯咯咯地响，骨头里似乎都要生出冰渣子来。

在他难耐之际，木临渊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摸索下来，十指交握扣住他的整个手掌。在顾玺被冻得迟钝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不停的生生之力就沿着整个手臂传入他的体内，游走全身，着实让他好受很多。
顾玺感激地朝木临渊笑了笑，虚弱的小脸上强扯的笑意更是让人心疼几分。
看着靠木临渊支撑着的顾玺，看起来弱兮兮一碰就会死的人类是杜川的逆鳞。
“既然你不认识他，那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说罢，杜川的周身也冒出一股凛冽的杀意。

这时候的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了。锋利的爪牙、凌厉的竹刃，两方此时的境况就如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