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梵音看着蓝衣男子,嘴唇忍不住颤抖。
原来纱帐内的,就是十五岁的小花梵音。
小花梵音在纱帐内呸了声,不过有外人在场,他还是恭顺笑道:“哥,你又来了。”
这个“又”字,隐含了他多少辛酸。
又隐含了言小楼多少可惜。
看到小花梵音从纱帐内走出来,言小楼坐在凳子上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花梵音,嗯,还是小时候的花梵音好看些,起码小时候脸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反噬暗纹。
十五岁,花梵音长大之后愈发隽狂,眉目张扬,俊美野性,就像烈火一般;而沈沐宣则一改小时候的肥胖模样,身材修长,眉目清秀,温文尔雅,遗世独立,就如春水一样。
饶是言小楼一直呆在江南,也听说过岭南天一阁的两大灵杰——风流浪子花梵音,温润君子沈沐宣。
两人一静一动,一烈一柔。若是一男一女,必是一双璧人。
据说两人关系极好,亲兄弟不过如此。然而两人关系到底如何,只有他二人自己心里清楚。
现在言小楼他们三个也很清楚了,一个两面三刀,一个甘之如饴。
“沐宣……”一看到小沈沐宣进门,花梵音手中的剑都拿不稳,急着上前想要抚他的脸,可也不知他俩究竟谁是透明的,总之花梵音从沈沐宣的身体就那么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
花梵音红了眼眶。
沈沐宣向纱帐内那女子点了下头算是问候,惹得那女子一阵娇羞。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她想破口大骂,可是看着沈沐宣那张好看的脸,又这般有礼温柔,任谁也发不了火。
掀开纱帐后,言小楼才看到里面那女子的模样,真是俊啊。
言小楼不禁感叹,“哎呀呀,这么美的姑娘,可惜看不到也听不到我,不能上前问个名字请喝杯酒送个发钗什么的,真是可惜……”
对于他的风骚言曦之已经习惯了,直接送上一个白眼,而花梵音的心思则是全在沈沐宣上没空理他。
唯一有反应的,是谢欢。
谢欢淡漠的脸上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冰冷的视线射来,“你还有发钗?”
言小楼不假思索道:“嗯,拆发髻的时候特地都留着……没了没了,就一个,已经送给厨娘姐姐了!”他忙把衣襟捂得严严实实的。
谢欢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言小楼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谢欢的手一动不动。
言小楼吸了吸鼻子,将怀里的那堆发钗慢吞吞地拿出来,含着泪交公。
谢欢接过发钗,继续负手而立。
言小楼擦擦鳄鱼的眼泪继续看戏,而谢欢,在言小楼转头的那一瞬间,手用力一握,再张开时,那堆发钗已经变成了一捧金粉。
消散。
屋内,沈沐宣温柔地说道:“梵音,你出来也玩了许久了,老师留的功课我都替你做完了,只是那篇鬼术批论,还须你自己写。”
“做什么功课嘛,”小花梵音睨他一眼,懒懒地倚在床榻上,“我擅武你擅文,一文一武多好,非逼着我读书。”
说到这个,沈沐宣竟点点头,完全同意的样子,甚至嘴角都是欣慰的笑容。
言小楼心想,这徒弟真没为师的风范,当然要文武双全出去撩拨女孩子才更有胜算啊,而且还能到处显摆啊~
花梵音红着眼睛,只是痴痴地看着沈沐宣,似是一眼都舍不得错过。
然而沈沐宣根本看不到他,眼里只有小花梵音,道:“梵音,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否则父亲和老师真的要生气了。”他说的是“父亲”,而不是“我父亲”,多年的情谊,他们早已不分彼此。
小花梵音听着也习惯了,扼腕地对怀中女子道:“唉,我的美人,我哥来找我了,我只能先回家,得空再来看你,把没做完的事做完。”
他说得暧昧,惹得那女子娇羞一笑。
沈沐宣依旧笑着,只是笑意再未达至眼底。
小花梵音跟着沈沐宣离开,一副乖弟弟的模样,花梵音率先跟出去,紧紧地跟在沈沐宣后面。
言小楼三人也跟了出去,只见一出青楼大门,小花梵音立马变了脸色,在沈沐宣的鞋子上狠狠踩了一脚!
看着那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了黑色的脚印,小花梵音大笑起来,似是觉得格外舒爽。
沈沐宣笑着看着他,不禁摇了摇头,由着他去了。
言小楼凑过去想踹小花梵音一脚,果不其然,踹不到他。
好在花梵音眼里只有沈沐宣,对于他踹“自己”的事并没有多介意。
出了青楼,小花梵音就快步走到了沈沐宣前面,而作为少阁主的沈沐宣却像真正的家仆,无言地跟在后面,主仆难分。
走了一会儿,小花梵音突然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某处。
言小楼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是一绸缎庄,一位世家小姐正领着丫鬟在里面挑选。
那姑娘生得绝色秀丽,落落大方,十分好看。
言小楼习惯性又想从怀里掏发钗了,一摸空空如也,旁边是谢欢冰冷的眼神。
他朝他讪讪地笑了笑,嘟囔道:“见到美人不让撩,什么道理,你不撩还不让我撩了……”
☆、谢老板
谢欢冰冷地别开眼。
看花梵音看着那女子出神,言小楼问道:“认识?相好?”
花梵音这才回过神,道:“她是寒城姚家的女儿,来天一阁参加百花宴的,宴会上还舞了一曲,姚家主有意让她在沐宣面前露个脸。”
言小楼抱起胸笑,“结果没入了沈沐宣的眼,倒掳了你的心吧。”
花梵音轻笑轻笑,“不至于,只是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说着,花梵音朝看向已经走远的沈沐宣,声音苦涩,“我还记得,那天我跟沐宣说了我的想法,他却说她不配,还走到了我的前面,我很不高兴,冲上去把他另一只鞋也踩脏了。”
言曦之想了想,道:“我隐约记得,几年前天一阁确实要跟姚家结亲,可是要娶姚家小姐的,是少阁主啊。”
花梵音难得没有见他就杀,他不禁也想起了当年自己得知婚事时,那天所发生的事。
·
那天他顾不得有其他外人在场,狠狠给了沈沐宣一个耳光,打得他嘴角都出了血。
沈沐宣却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依旧面带微笑地解释,“不是我要娶,是父亲要我娶。”
“呵,你什么身份?天一阁少阁主!姚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世家,就算你爹想帮你联姻,会让你娶她?肯定是你主动要求的!”花梵音喝道。
沈沐宣没说话。
花梵音怒发冲冠,“你明知道我看上她了,你却要和我抢?!”
沈沐宣向下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离开,同时吩咐:“刚才的事,我不希望有外人知道!”他语气冰冷,明显少阁主作风。
下人们点头,恭敬退下。
待下人一走,花梵音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沈沐宣的脸被他抽得红肿,嘴角血又流了出来,可他的嘴角依旧噙着笑,依旧那般温文儒雅。
“梵音,你生气,是因为我要娶她?还是因为她要嫁的是我?”
花梵音不解地看着他,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但他依然怒火中烧。
“有什么不一样?你居然抢我的女人!”
“她还不是你的女人,”沈沐宣擦了擦嘴角,他比花梵音高些,略低头温柔地看着他,“梵音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你还想骗我,”花梵音又踢了他一脚,在他水蓝色的裤子上再度留下一个脚印,“那可是阁主定下的亲事,你怎么能不娶!”
“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沈沐宣道。
那时候花梵音只当他是哄自己,每天去凌云楼吵闹。
沈沐宣十三岁的时候,就从秋水苑搬去了少阁主的专属楼阁凌云楼,凌云楼,顾名思义凌驾于九天之上。
花梵音就每天去把凌云楼砸得粉碎,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沈沐宣也不说什么,只是第二天命人悄悄将砸碎的东西系数补上。
本来以为婚礼必成定局,谁想眼看离大婚还有十天,那位姚小姐突然自缢身亡。
那姚小姐留下遗书,说是早已与一位弄琴先生私定终身,谁曾想竟被突然定亲,本欲与那先生私奔,那位弄琴先生竟贪生怕死不愿私奔,姚小姐心灰意冷,这才自缢而亡。
此事一出,姚小姐的名声尽毁,连姚家主都无颜再呆在岭南,致歉之后逃回了寒城。
姚小姐突然死了,婚事自然也不了了之,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就这么没了,花梵音郁闷了好几天,索性便下山去猎鬼了。
沈沐宣肯定是要跟的。
后来,遇到了刚叛出家族的言小楼,拜师,猎鬼,再后来,沈沐宣为救花梵音被射瞎一只眼……
从过往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花梵音突然抽出长剑,这次没有指言小楼,也不是要杀言曦之,而是指向谢欢。
“玩够了吧谢先生,”花梵音道:“还不将我们放出去吗?”
谢欢挑眉看着他。
言曦之不解,“你在说什么?把我们带入这个结界的明明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