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道:“食梦貘。”
用食梦貘对付摄魂梦,也算对症下药了。
“谢阿欢,不好意思啊,又是我连累你了。”言小楼看得出来,因为自己也在这,谢欢才无法施展全部的力量。
言小楼没有看到,谢欢又是一僵。
食梦貘已经从召唤阵里彻底爬了出来,花梵音原本召唤的是一只巨大的食梦貘,但是由于被谢欢的摄魂梦压制,导致这食梦貘只有人类般大小,不过这是足够的,它钻出阵来,粗壮的四肢在地上直跺,地面都被它跺得颤抖。
它仰天长啸,那叫声颇为古怪,言小楼也说不上来,它的鼻子很长,很像象,鼻子两边也有像象牙一样尖长的獠牙,只见它大嘴一张,眼前的场景就好像画一样,被它咬碎撕裂,吃进肚子。
谢欢的催心铃摇动更快,可这样已经不能阻止食梦貘将梦境吞吃入腹,甚至向他二人冲来。
花梵音得意地笑。
言小楼扯下骨埙,与谢欢相视一望,谢欢点了点头,言小楼将骨埙送到嘴边,轻轻吹奏。
低沉诡异的古老埙声,配合着清脆神秘的催心铃声,两种曲风音色完全不同的调子,配合在一起竟毫无违和之感。
两个人脚尖点地连连避让,避开那食梦貘的攻击,只见食梦貘见到什么就吃什么,梦境里的一切都被它吃了个干净,他们又回到了那白茫茫雾蒙蒙的地方,可是食梦貘张嘴想要将言小楼和谢欢吃进肚子时,动作却渐渐迟缓。
很简单,谢欢擅摄魂,言小楼擅御鬼,食梦貘能食梦可不代表不会做梦,只要二人联手给这食梦貘造个闹鬼的噩梦就行了,让它在自己梦里慢慢吃。
花梵音不禁愣住,明显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趁他失神,谢欢铃声阵阵,带着言小楼率先离开,将他自己留在这里。
确定花梵音没有跟来,言小楼难得落得轻松。
“那小子突然出现破坏梦境,一定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梦里发生的事。”言小楼道。
谢欢点头,认同。
“他梦里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否则怎么会怕我们看到……哎?这是哪里?”
言小楼左右看,天色是黑的,他们站在一处院子里,院子里空无一人,屋内烛火亮着,但是房门紧闭,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出是花梵音和沈沐宣的声音,言小楼纵身一跃跳到房顶上,掀开一片瓦俯身去看,同时对谢欢招招手。
谢欢足尖轻点,跃上房顶。
原来这既不是花梵音的海天苑,也不是沈沐宣的凌云楼,而是他之前居住的秋水苑,屋内竟是花梵音和沈沐宣在喝酒。
俩人不是闹掰了吗?沈沐宣不是都要娶媳妇了吗?怎么俩人还能深夜把酒言欢呢?
言小楼坐在房顶上,腿垂在房檐下,衣服上的紫色衣带也垂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晃啊晃。
“谢阿欢,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言小楼想到了什么,摸着下巴道:“花梵音……好像怪怪的。”
谢欢侧头看他,“他怪不才正常?”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言小楼索性侧躺在房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边看着屋里一边道:“花梵音总是孤零零的,唔,就是……他好像没朋友啊,一个都没有,走哪都是自己,而且名声也不好,除了他爹和沈沐宣,估计没一个人待见他,做人怎么能失败到这种地步?遥想我若出去玩,必定走哪都是前呼后拥成群结伴,哪怕只是外出四十四号买东西,也得拉上几个你几个手下一起。”
谢欢白他一眼,“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狐狗成群。”
言小楼蹭地一下坐起来,眼睛瞪大,“谢阿欢,你刚才是骂我了吧?”
谢欢:……
“以往你最多打我凶我,之前掐我脸也就算了,这会儿居然还骂我了?!神了哎,那个动手打人都要先洗手、生气最多瞥我、重话都不会说一句、能动手尽量不吵吵的谢老板,居然亲口骂我哎!”
谢欢无语许久,终于,无奈开口,“你被骂有何值得骄傲?”
言小楼这才意识到,“也对啊。”
谢欢:……
随即言小楼又忍不住兴高采烈,捂着肚子哈哈直乐,“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骂我我肯定是要骂回去或者揍回去的,但是能逼得你开口骂我,我就是觉得挺骄傲的啊,哈哈哈……”
谢欢:…………
好一会儿,言小楼才慢慢收住笑,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花梵音的差人缘,有点太差了,差得很刻意,很古怪。”
谢欢道:“本就刻意,谈何古怪。”
故意溺宠他成如此骄纵的性格,故意纵容他成如此顽劣的秉性,故意诱导他成了孤独一人的现状。
使得他,只能靠近自己。
谢欢说完,敛下眉看着屋内喝酒的两人,似乎陷入深思,他想了许久,似是终于想到了什么,表情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过言小楼一直专心看着屋内两人,没有发现。
屋内,沈沐宣淡淡看着屋内摆设。
虽然他从十三岁就已经搬去了凌云楼,但是秋水苑一直保留着之前的陈设,这虽是他的院子,但每一处布置,都是当初花梵音要求的;每样东西,都为了迎合花梵音的喜好。
沈沐宣喜静,喜欢素净简单的布设,可是花梵音偏偏喜欢张扬,喜欢五颜六色的跳色,导致整个秋水苑看起来色彩缤纷甚至有些不搭调。
明明是红木的桌子,上面却铺着水蓝色的桌布;边上镶着的,又是明黄色的吊穗;桌上放的,是水窑的青壶。
沈沐宣喜欢喝茶,桌上原来放的是紫砂壶,可是花梵音非说不好看,愣着换成了廉价的青壶,他说青壶映出来的酒,格外透亮好喝。
明明是茶壶,却非要喝酒,花梵音就是那么任性,偏偏他的任性,是沈沐宣一手纵容的。
他们喝的酒一闻就知道是上好的五粮液,这是花梵音最喜欢的酒,若说天一阁什么琼浆玉液没有,可是花梵音偏偏喜欢这个,够烈。
看,许久不见,他对花梵音的事还是记得很清楚,而且时刻派人悄悄贴身保护他,对他的事了若指掌。
知道他的一切,知道他昨天晚上竟然……
花梵音最爱喝五粮液,一杯杯喝得正香,沈沐宣就那么看着他。
他的梵音今天真是格外好看啊,他本就俊朗非凡,今天穿着这身水蓝衣更是风神俊朗。不,应该说正因为这水蓝衣穿在了他的身上,才发出夺目的光彩!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无论天晴与否是否看到,太阳都在那里。也许阳光对于人们来说很是随意寻常,可是阳光就像空气,谁离了也活不了。
花梵音就是他的阳光,温暖、热烈、不可或缺。
☆、痛心表白
看他又是一口喝完,沈沐宣浅笑着给他斟满,“真是不明白,世间有那么多好酒,你为什么偏偏喜欢喝这五粮液?”
花梵音噗嗤笑了声,习惯性地抬脚想在他鞋上踩一脚,可是脚抬起来才发现,他的鞋竟不是白色。以前他只穿白鞋的,所以自己才总想给他踩脏,可是今天他穿得竟然是黑鞋。
或许,不只是今天。
他讪讪地将脚收回来,摸了下鼻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五粮液吗?”
沈沐宣点点头,左眼上蒙着玉色眼罩,温润依旧,“我记得,那是十一岁的时候,我们经常偷酒喝。有次我们偷偷下山,就是那次第一次喝了五粮液,明明那时候我们已经稍有些酒量了,可我居然一杯就倒了。”
花梵音大笑了两声,“是啊,那时候你吐得不成样子,在大街上见人就抱,丢脸死了。”
沈沐宣也低低笑了两声,似乎是想起了这回事。
“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就只喝五粮液。”花梵音道。
沈沐宣顿了下,抬头看他。
花梵音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倒酒,什么话也没说。
言小楼看谢欢站在自己脚边,忍不住拿脚蹭了蹭他的小腿,问道:“谢阿欢,你会喝酒吗?上次我送你的蛤蚧酒你喝了没?”
谢欢顿了顿,去一边站着去了,不过顿了顿,他还是道:“要不我们……别看了。”
言小楼看得正津津有味,闻言道:“为什么?”
谢欢抬头看天,“月色不错,赏月吧。”
言小楼:……
“梵音,”沈沐宣唤他,“你娘的事,你还恨我吗?”
花梵音认真地想了想,道:“恨吧,毕竟这么多年,已经恨习惯了。”
沈沐宣低头看着他的腿,“你的腿伤全好了吧?还疼吗?”
花梵音活动了下腿,“小伤而已,一个月就好了,还不都是你,把我困在了天一阁一百天。所以百天一过,我就立马搬出天一阁去山下住着了,反正你也不在,我没人欺负,呆着也没意思。”
沈沐宣抬起眼睛看着他,竟突然笑了,“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留在天一阁唯一的理由?”
花梵音瞥他一眼,“不是理由,是仇人,要不是为了救你们家,我娘也不会死。”
沈沐宣看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突然有些痴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静静地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