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龙王成天忙得团团转,最近另外三海的龙族又经常往这儿跑,长清觉得父王不会有时间来管自己,觉得书怀危言耸听。书怀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带着小妖王和晚烛一溜烟儿跑了。
他们刚出水晶宫没多久,便看到里面一前一后冲出两条黑龙,北海龙王要对儿子进行棍棒教育,此刻他看起来十分凶狠。书怀咧了咧嘴,忽听得晚烛在旁发问:“你怎知龙王要来?”
“他小姑姑问我那个有怪味的是什么东西,我说是条死鱼——兴许她对她哥告状了吧。”书怀毫不内疚地继续往水面上浮,好似出卖长清这事和他无关。
过了没多久,书怀却又想起了那个困扰自己的问题,不由得自言自语:“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听到这八个字,墨昀又开始哧哧地笑,书怀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来你挺懂的?”
“他哪儿来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墨昀回头看了水底那两条黑龙一眼,悄声解释,“他在柜里藏了一堆木头人,因为怕泡坏了,每一个都得用避水法器,他爹嫌他败家,扬言看到一个就扔一个,你下回要使唤他,还拿这木头人说事,保准管用。”
难怪他每次都要青湄给他带一堆避水珠回去,原来是为了替代那些珍贵的法器,今日他出门保不准是又想去买小木人玩儿,所以才随身带了颗珠子。晚烛看了一眼长明灯上嵌着的避水珠,觉得它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木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老婆也是木头人。
让木头人和木头人谈恋爱。
第53章 盟约
冥府的确是三界之中较为安全的所在,尽管来到这里的大多都住不长久,书怀算是一个异端,因为冥府里面除他之外全部是鬼,而在墨昀出现以后,就有人陪他一起搞特殊。这充分说明了不是只有鬼才能进那扇门,只要理由恰当,就可以在此间常驻。
晚烛终归听了书怀的劝,提着灯跟他们踏进了冥府大门。他们回来的那时,文砚之恰好从外头带了几只新死鬼,要送往殿内交予冥君审判。鬼使和书怀对视一瞬,心照不宣地呵呵笑了起来。
那盏被金色丝线紧紧缠绕的长明灯,此刻正在书怀屋内摆着,他本想找个法子,把上面这些乱七八糟的金丝给扯下来,然而转念一想,解铃还须系铃人,回头他找到那位“系铃人”,让其拆下丝线,岂不是更为轻松?
突然一阵寒风卷来,冥府里亘古不灭的灯火竟被它吹熄,书怀放下长明灯侧耳细听,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吼叫声如惊雷般炸开,他透过门缝望向冥河之畔,那里依旧是白影幢幢,其中有几个尤为高大的,正朝他这边走来。
利爪在青石砖上挖出深深的沟壑,令人胆寒的摩擦声响起,其中一只异兽嘴里不停地咀嚼着,片刻之后吐出一两根带血的骨头。它将吃剩的白骨踩在脚下,重压令其化为齑粉,书怀猛然醒过神来,伸手去拔背上的剑,可那怪兽身形好似鬼魅,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他跟前。
“……”
书怀面无表情地推开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臂,一旁的小妖王被他弄醒,半睁着眼抱怨道:“又不会少块肉。”
“别压着。”书怀拉了拉被子,将整个脑袋都罩进去,“容易做噩梦。”
小妖王把他蒙在脸上的被子又拽了下来,迷迷糊糊地问着:“做什么梦?有什么值得你做噩梦?”
“八百多年了,我连只鸡都没杀过,今日却亲自动手杀了三头异兽,当然会害怕。”书怀语气中透出悲戚,仿佛他当真惧怕那些异兽一般。
墨昀伸了个懒腰,那条不安分的手臂又缠到了书怀身上,他好久没有说话,书怀以为他睡着了,刚要闭上眼继续睡,却听见他问:“之前弄死那棵树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害怕?”
桃花娘娘?书怀叹了口气:“树和野兽能一样吗?”
“你看不起树妖吗?”墨昀觉得他很过分,“树妖也是能跑能跳要吃人的,跟异兽又有什么区别?”
好像是没有什么区别,书怀狡黠地笑了笑,凑到墨昀耳边悄声说:“那我象征性害怕一下?快抱抱我,那棵树好可怕!”
“抱着呢。”墨昀把他搂得更紧了些,“睡觉。”
严青冉这个人很守信用,做了鬼以后仍然很守信用,关于和龙族结盟的那事,书怀旁敲侧击地问了他许多次,不是被他搪塞过去,就是突然被转移了话题,他说到做到,果真把此事交给书怀全权管理。
鬼使还算有心,虽然他坑了书怀一把,叫他代冥府外出奔波,但他将东、西、南三海的异状都整理了出来,诸多细节也一应俱全,书怀捧着那叠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感激不尽。”书怀咬牙切齿地“感谢”文砚之。
对方笑得像是一棵迎风摇曳的小花:“举手之劳。”
看来他坑书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兽王在墨昀身上留下的伤已经愈合,可这耗费了他大半精力,现下他还未醒,正在床上窝着。书怀站在窗外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屋,将桌上的长明灯托起,他得带这玩意儿去个地方,把上面那些丝线卸下来,总缠着金丝,不光是晚烛觉得麻烦,他也觉得不顺眼。玉盘和长明灯相连,而它们又分别在墨昀和晚烛手里,远远看去活像是他俩之间牵了根金丝,书怀想到那画面就窝火,谁知道风仪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如此设计,搞这么一出大戏。
冥府最东头便是天梯,也就是那所谓的大神木,书怀走到神木之下,伸手轻轻抚摩着它的老树根。从神木的根系里散出点点荧光,它们愈来愈亮,将书怀包裹起来,不过多时,光芒缓缓消散,其间已不见了人影。
忽然启动的天梯引起了冥君的注意,他按了按眉心,本想对一旁的鬼使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有时搞不太懂书怀的心思,这人明知存雪盯着自己,竟还要冒险外出,深入虎穴。
其实冥君忘记了一处细节:存雪固然能在天人两界来去自如,但他无法靠近大神木。书怀从神木那头直达天宫,就是想利用它来隔绝存雪,顺便在天梯附近等待常来遛弯儿的风仪。
平时就很少有天神会用到天梯,书怀在大神木旁坐着,遥遥望向云端的琼台宝殿,他不清楚哪里住的是天生神,哪里住的又是人仙,按这种方式来分门别类,他觉得有一些可笑。
“怎么突然来了?”一个女声在书怀背后响起,缥缈得像是和他隔了悠远的时空,“现在你还无法将我放出去。”
“我能力不足,或许还要借助存雪的力量。”书怀轻声回答,“只能多委屈您一段时间了。”
与他对话的那位正是天帝慕华,她已在神木中被关了二百余年,但声音依然和从前一样平和,听不出有任何焦躁或是不耐。外界的时间流动,似乎没有对她造成影响,书怀能想象得到,待她从神木幻境中走出,一定还是当年的模样。
“听风仪说,我那儿子如今长得一表人才,令你一见倾心?”慕华戏谑的声音从大神木中传出,带有兴致勃勃的意味。风仪那个家伙,果真又在慕华面前添油加醋,他说的话天帝不常回答,但绝对能听得见。
书怀被她这番话噎了一下,竟想不到要如何应对,风仪那样说其实也没什么错,但还是有些偏离事实。
见书怀半晌不开口,慕华轻笑一声,便将此事揭过,继而询问墨昀为何不来看她。
“您在神木里藏了二百多年,也不出个声,我们起初都不知道您就在这里,我以为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告诉他实情。”书怀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背着我去找北海龙女打听,从那之后就总想来这里看看,只是眼下人间大乱,他跟着我到处跑,找不到时间来天宫,况且存雪又一直盯着我们——他不是不想您,这次他没过来,是我自作主张。这段时间他太过劳累,我离开冥府的时候,他尚未睡醒,我舍不得叫他,想让他睡个安生觉。”墨昀受伤的事,慕华应当不知道,书怀有意隐瞒,不愿让她过于担忧。
他前半段说的那些情况,慕华当然知道,她笑了两声,轻言慢语地对书怀解释:“神木幻境与世隔绝,那道屏障最近才略有松动,我也是前些时候,刚刚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照慕华这么形容,神木幻境实在是破得很,连和外界通讯都无法做到,初代天帝修建这个地方,也不晓得究竟有何意义。
“墨晖和您在一起吗?”突然想起这件事来,书怀连忙问道,“他可还好?”
天帝沉默片刻,才回答他的问题:“不太妙。”
这个不太妙是怎么个不太妙,书怀没来得及追问,天帝也没来得及解答,神木之中忽然安静了,而远处正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书怀精神一振,知道自己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墨昀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荡荡,他以为自己眼花,然而伸手一摸,发现那里确实是空的,书怀不在他身边。小妖王茫然地环顾四周,觉得屋里似乎还少了点儿东西,但他一时没有发觉到底是什么不见了,直到晚烛跑进来找长明灯,他才恍然醒悟,是桌上那盏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