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应该说他审美能力差,还是应该说他脑子有包?书怀和墨昀同时沉默了。后者张了张嘴,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你拿去玩吧。”说着,他将玉盘递给了黑龙。
龙似乎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听说他们也喜欢好看的事物,可玉盘既不亮闪闪,也不算多好看,书怀盯了长清半晌,还是觉得龙族内部出现了一个叛徒。
长清抱着玉盘玩了会儿,又开始百般挑剔,那个凹陷他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拎着玉盘问书怀:“这颗宝石呢?”
“碎了。”书怀看到那个原本镶着青色宝石的地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晴光,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而黑龙不知道晴光的事,他好奇地研究了一下其他宝石,追问道:“为什么别的都没有碎?”
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书怀就想起来那颗黑宝石原本就是指代长清,他冷笑一声,没好气地回答:“每颗宝石都代表一个活物,宝石没碎,就说明活物还没死。”
“什么?!”那只龙爪一抖,玉盘便从中逃脱,掉在了桌面上,它打了几个转,又啪地摔到了桌下。书怀从地上将它拾起,指着那颗黑宝石给长清看:“你猜猜它指的是谁?”
黑龙伸着脖子看了看宝石,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鳞片,立刻泪眼婆娑地扒着窗框,泣不成声。
其实书怀也只是在吓唬他,风仪究竟有没有把他设为需要清除的对象,除了这位第二人仙自己,也没有别人知道,就目前情况而言,风仪想暗害龙王或者慕幽的可能性,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但能吓住黑龙,叫他以后谨慎一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从前在人界生活的时候,书怀就发现凡人经常编造恐怖故事,好叫自家的小孩子听话,这种办法通常是奏效的,用它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倒是不错。
“你又吓唬人。”墨昀忽然低下头,凑在书怀耳边,抱怨着他的所作所为。
书怀耳朵有些发痒,仍然压低声音反驳:“这不叫吓唬人,合理推测的事,怎么能叫吓唬人呢?而且他也不是人。”
哒哒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白芷抱着一个装满各色水晶的小箱子,献宝似的捧给长清看,黑龙变脸速度极快,顷刻间喜笑颜开,不停地夸妹妹眼光独到。
她只是审美角度与正常人相同,你才是真正的眼光独到,书怀腹诽着,无意识地敲了敲那块玉盘。
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从玉盘底部剥离,这玩意儿似乎在北海的水中泡了太久,把某个部件给泡坏了,一层薄薄的“皮”悠悠飘落,墨昀蹲在地上去看,发现这似乎是一种阵法图样。
墨昀没有绘画的天赋,看到这些图形就头疼,他看了两眼就不看了,想将其卷起来,随便找个地方丢掉,然而他刚伸出手,却被书怀按了回去,后者环顾一周,从桌上摸了颗珠子,抛到那神秘图案的正中央。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墨昀眼睁睁地看着阵法发出强光,把那颗珠子吞了进去。
小妖王向后一缩,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是个传送阵,先前他们被玉盘吸走,恐怕也是此阵在搞鬼。
只是它竟然被海水泡坏了……风仪的手工技巧是有多差?
那帮神仙总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然而这一次,天命似乎并不站在他们那边,书怀看着地上那个阵法,几乎要笑出声音。
少了这个东西,人仙就再也不能随意设置他们的落脚点,解决掉桃花娘娘之后,他们被这个阵法传到了南海,结果人仙调虎离山,借机攻打北海龙族,他们在路上延误了不少时机,还被傀儡追赶,处处落于敌方的算计之内,如今此阵失效,对方再想和他们玩把戏,也绝无可能了。
书怀正高兴着,突然又瞥见许多黑色的碎片自玉盘上倾落,他猛地一抬头,就看到那颗已然损坏的宝石,长清也望见了这番情景,顿时大叫起来,可他叫着叫着,却发现自己还是个活物。
“别叫了。”书怀把那些碎片丢到传送阵中,自己揭穿了自己的谎言,“我刚骗你的,你没立即死翘翘,就说明它指的不是你。”
龙王和慕幽听到长清大叫,此刻也寻了过来,那颗宝石显然也不是他们,书怀抬起头来,对着龙王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探询:“几位龙君在人界任职,如今可还平安?”
“自然是平安的。”慕幽闭了闭眼睛,紧接着又睁开,“天生神这边还需要他们,存雪不会让他们出问题。”
存雪和风仪之间果然不是单纯的合作伙伴,恐怕他明面上是帮助风仪,实际上是在暗中给人使绊子,他使用长清的龙鳞制造出那只傀儡,如今傀儡被吞噬,玉盘便将其判定为“长清身死”,黑宝石自然而然地变作了碎片。可存雪想杀自己的心不假,对墨昀更是恶意满满,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书怀纠结于这个问题。存雪若是成功杀死了他,那就无法算计风仪,更会招惹冥府,但存雪若是不想杀他,怎么会有那般反应?
书怀打了个寒噤。
这位天神之首,该不会已经是个疯子了吧?
第34章 大爱
“现在我有个疑问。”墨昀突然开口。
勤学好问是智慧的起点,书怀“嗯”了一声,示意他想问就问,无需拘束。
随后他就听到对方迟疑着说:“我们以后是不是,要自己走着去寻路了?”
书怀:“……”
他猛地站起来,玉盘就从手里滑脱,真是受不了了,此刻他无比想回到冥府睡懒觉。
传送阵失效的结果有二,一是人仙无法确切掌握他们的行踪,二是他们失去了捷径,从今以后跋山涉水成为了不可避免的事。
想到人间那十万大山千里长河,书怀的头皮就开始发麻,他想着人界横竖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他们要镇压的邪祟也都是风仪所布置的棋,而且,发生了北海的变故之后,天宫便已经和冥府撕破脸,与其受敌方制约,不如回到地下躲起来,还能偷得片刻清闲。
可他既然接了天帝的剑,就必须要承担某些责任,慕华的行为都是有逻辑的,无用之事她从来不做,包括为佩剑挑选新的主人。书怀站在原地,脑内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他做出了一个令自己痛苦万分的决定:继续留在人间,借玉盘指引一步步粉碎风仪的阴谋。
有很多时候,书怀是真觉得慕华当年看走了眼,或者是陷入了爱情的旋涡,所以思维不太正常,慕华说他无私,说他心有大爱,然而他自认不具备如此品质。他早就看透了自己的本性——天生胸无大志,只想安安生生混吃等死,大爱半分没有,私心倒是一箩筐。
若偏要说他身上有哪些值得钦佩的地方,大约也仅剩下那颗奇奇怪怪的责任心,此物出现在他这儿,实在是和整体不协调,一个有责任心的懒人,究竟是应该算作懒惰,还是应该算作勤奋?
“你若是嫌麻烦……”小妖王的声音拉回了书怀的思绪,“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语气舒缓,状似平静,但谁都能发觉他心情极差。慕幽和兄长对视一眼,颇为默契地带着各自的儿女离开,书怀按着额角,幽幽地叹了口气:“放心,不会丢下你的。”
墨昀罕见地固执起来:“若你认为与我同行是一种负担,我劝你尽早回到冥府。”
“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叫我回去,自己留在人界对抗风仪?”书怀把玉盘拾起来,塞回小妖王手中。
“有何不可?”墨昀接过玉盘,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是为了你好,继续与我同行,也许你不太能适应。”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书怀依旧能够明白其中深意,他下意识地咬起了指甲,思索片刻后,终于提出一个看似可行的方案。“你有何想法大可一试,我绝不横加干涉,包括此事在内……”他无可奈何地看向墨昀,“但是不准乱来。”
小妖王目光灼灼地望着书怀,眼里总算是有了神采,他张了张嘴,难掩欣喜地问道:“那我今天夜里可以把剑扔掉,抱着你睡觉了吗?”
这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关注点!好在桃木没有精魂,听不懂话,它若是知道自己被如此嫌弃,怕不是要飞起来把墨昀扎穿。
小狼崽还学不会那些委婉的表达,无论心里有何感受,他都要直接描述,书怀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面上有些发烫,但又不好叫他失望,只得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态度:“问什么问!我的意见难道有用?我是叫你去抱着剑睡,但你哪天半夜没有爬上床?”
那玉盘有些碍事,墨昀随手把它丢开,抱住书怀蹭了蹭。后者面无表情地任由他撒娇,心说待你爹娘回来,我一定要找他们谈谈你的教育问题。
风仪没有再来北海寻衅滋事,接下来的五日之内,长清的另外几个兄长也匆匆赶回龙宫,书怀见北地气候日趋寒凉,便向龙王辞行,说是要先回冥府一趟——墨昀的爹娘目前还没个人影,而他心里憋了些话,十分想找一位聆听者来听他诉说。
挟着凛冽的北风,书怀与小妖王一同踏进了冥府大殿,严青冉坐在桌旁,撑着下巴昏昏欲睡,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