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瑜说话狠,直言不讳道:“你们同在一门,想必比我更了解其中原委。我还是他救下来的,只听说当日他来时满身鲜血,心口的伤最为可怖。至于有没有不舒服,我看身体好得很,就是心里不好过。”
他每说一句,喻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短短几句话下来,脸色已经煞白。
“多谢,我明白了。”
祝瑜觉得自己说够了,当下就牵着温平出去了。
喻生强忍着心口的疼痛,脸色煞白地坐在了床边,做了一件自己百年前没做成的事。
他缓缓地、虔诚地俯下身,轻轻地吻在祝玄的唇上。
“师兄,我好想你。”
祝玄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脑子里那根弦还紧紧地绷着,他记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有点不敢睁眼面对。可装也装不下去,总觉得那几道灼热的目光要将自己点了,实在是如睡针毡,便一咬牙心一横,睁开了双眼。
先入眼是祝瑜,他松了一口气。祝瑜见人醒了就开始叨叨叨:
“好小子,醒了还装睡?是有什么不敢面对的至于把你逼成这样?”
祝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直接爬起来下了床。
“嗯,料事如神。”
一到门口就撞到了一人身上,他抬头,心里默念该来的还是会来。
“师兄醒了?”
祝玄搔搔脸,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身后祝瑜也走了出来,拍了拍祝玄的肩,“好弟弟,眼下没什么事的话,为兄就带温平去玩了,那小子真是不省心。”
祝玄说不出话来,只好愣愣地点了点头。
等到院子完全安静下来时,祝玄才敢微微抬眼小心看一眼喻生,一看才知道这人的视线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与往日之人重遇,突然之间像是老天垂怜,反而不知所措起来了。
喻生轻轻抽了一口气,伸手像往日般拉起祝玄的手腕,难以自已地皱起眉头小声问:
“师兄不想见我吗?”
这句话轻易地推到了祝玄内心的难以自处、尴尬、不知所措,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将喻生搂住。
在心情复杂的同时祝玄不合时宜地发觉,百年能带来的变化真是太多了。他离开时喻生只到自己的眉心,而如今境况竟然颠倒过来,他抱着喻生,脸正好只能埋在这人的颈弯里。
祝玄积压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就这样被轻易地从心里揪了出来,他将头死死地抵在喻生的颈弯,一言不发地任眼泪流下来。
喻生感觉到肩头一片湿热后愣住,片刻后缓缓地抬起手像祝玄往日对他一样,轻轻拍了拍祝玄的头,随后紧紧地抱住祝玄,嘴里喃喃说道:
“没事了。”
喻生心口狠狠地疼着,他勉强忍住眼泪,紧紧地抱住祝玄再也不想松手。等到祝玄从他颈弯里抬起头时,脸上眼角竟然看不出一点悲伤的端倪来。一百年前日日受着咒印折磨时是如此,如今还是这般。
祝瑜带着温平从外面闹腾回来已经很久了,到了院中时发现祝玄躺在竹椅上一只手遮着眼睛,喻生则坐在石桌旁看一本书卷。
祝瑜心里还纳闷喻生出行难道随身携带经书不成,走进一看才知道那是他平日里收集的话本子,还是专门写祝玄和喻生的话本子!
他强行稳住,上前笑道:“怎么了这就又躺下了?”
祝玄抬起胳膊递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祝瑜哪知道祝玄不是累了而是没脸见人。半个时辰前喻生非要看那些话本子,他拦都拦不住。
喻生合上书,起身温声道:
“师兄说躺着舒服,多躺会儿也无妨。”
祝瑜心里骇然,这世上竟然还有看着这等无稽话本还能如此镇定,依旧一副缥缈出世的人?
“那好吧,那我就带温平去休息了,这小子太能闹腾了,你们聊吧。”
说罢深深地看了一眼喻生,喻生八风不动,笑容可掬地目送他离开。
祝玄一听身边又没动静了,抬起胳膊悄悄看,不料直接对上了喻生豪不躲避的视线,慌乱地又把胳膊压了回去。
喻生哭笑不得,上前弯腰轻轻捏着祝玄的手腕拿开,居高临下地缓声道:“师兄不必在意,我在外面听得更多呢,早都听习惯了。”
祝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真的。”
这人一甩手,翻了个身索性不讲理了:“我不习惯。”
喻生笑着不再问,又坐了回去翻开了那个话本,祝玄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直接跳起来了:“别看了!”
爬在远处偷看的祝瑜对温平抱怨道:“你说他是不是傻?他怎么能这么傻?唉,枉他兄长我如此……唉,算了算了,真是孺子不可教。”
温平皱着眉头冷声道:“不傻!”
“好好好,你说得对,不傻不傻,是愣。”
无妄城不分昼夜,光线始终不变,但祝玄是个例外,他需要休息。喻生得知后便二话不说带着祝玄进了房间。
祝玄前些年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生是死,后来干脆不想。后来惊讶地发现,背后的咒印竟然再也没有发作过。
祝玄躺下前还深深地看了一眼喻生,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殊不知喻生视线不忍从他身上剥离下来,也觉得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百年的梦。
“那个……你睡……”
“师兄躺里面,我还要看看你……”
祝玄一面往里面挪,一面回头愣愣地问道:“看什么?”
喻生是想看看祝玄身上当日所受的伤,但对于当日之事,祝玄始终未提,他便没有开口问。
“没什么,快休息吧。”
祝玄没多想就躺下阖眼。
喻生恍着神记起,百年前自己刚到天门,这人是如何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和害怕,轻轻地为自己掖好背角哄着他安睡。
喻生撑着头侧过身子,看着已经睡着的祝玄,轻轻笑了。
这点甜来的猝不及防,得小心翼翼地护在手心,可还不够,太易碎了。一想到祝玄是如何离开他们百年,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满身鲜血,心口的伤最可怖……”
喻生轻轻地坐起来,手已经悬在了祝玄心口上空,只隔着一件里衣就能知晓。可却迟迟不敢去看,怕祝玄是有意隐瞒自己,这是祝玄的伤疤,也是自己的伤疤。
他犹豫了许久,手都要举酸了,随后才心一横,动作及其轻柔地拨开了祝玄的衣襟。他只敢一寸一寸地挪,生怕惊醒了这人。
喻生又拨开了一寸,入目的是一道可怖疤痕的一部分,他的手猛然一顿,不敢再往下看。喻生怔怔地盯着这一小段疤痕许久,心里想不出祝玄当时到底受了多少罪。
他用了许久才重新拾起了力气,再想继续看下去时,祝玄猝然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喻生出神得厉害,猛然被人紧紧握住手腕,下意识地就想要挡,又猛然发觉这是他的师兄决不能贸然伤了,内心几番挣扎后竟翻身过去,当下就将祝玄两只手扣住压进枕头里。
☆、第 26 章
喻生半夜偷偷摸摸扒自己师兄衣服,本就理亏,还被人发现了,自己不知道怎么对付,就将人死死地扣住。
祝玄实在不清楚当下是什么情况,见喻生脸色不太对劲儿,立刻沉声质问道:
“师弟,你做什么?!”
喻生憋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手上的劲儿却越使越大。祝玄轻轻“嘶”了一声,倒把喻生弄的更紧张了。
“你松不松手?”
喻生硬着头皮,“不……不松。”
祝玄咬牙想发作,却不知从哪儿下手,他一垂眼就发现自己的衣襟竟然被拨开了,顿时整个人从内到外如同挨了九天神雷般。
祝玄满脑子都是祝瑜收集来的那些荒唐话本子,里面自然不乏些香艳风月之流,他心里崩溃道:“不会吧……”
喻生看着祝玄神情愕然地看着自己半晌不说话,瞬间就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了手翻身下去,背对着祝玄不敢回头。
祝玄心里虽然难以置信,但对喻生却永远有无尽的耐心,他拉好衣服上前挨了挨喻生的衣角,“师弟别气,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你要做什么大可以告诉我。”
他说罢,自己觉得有些不妥,又改口道:
“你想要什么,师兄都可以给你。”
不对,还是不对。
“嗯……那个……”
喻生开口打断了祝玄,他这会儿觉得祝玄或许误解了什么……
“师兄……我就是想……”
祝玄自然反应不过来,心里只觉得让喻生亲口说出自己的心思,照这人往日的脾气,那还不得和自己闹上好几天?于是便自己开了口,直接打断道:
“好了,师兄又不怪你,你自小师兄就疼你不是吗?”
“不是……我!”喻生险些当场疯掉。
“好了,别气。你自己不多说,师兄便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
喻生无奈捂脸,心道:“你能知道什么?”
“难过了?过来让师兄看看,是我的不对,是我自己辜负了天门上下的情谊,把你自己留在那里,真是太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