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没用了!他已经掉下去了你知道下面是什么样的吗?”
喻生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一掌按在江现受伤的手臂上,随后大力推开向万鬼崖冲去。
他没有一丝犹豫,他曾发誓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只要能与祝玄同行,自己便毫不在乎。他心里怆然想道:
“我还没说出口,就要先失信了?”
在他纵身一跃的同时,一人从他身后绕过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喻生的双眼上,随后轻轻一拍,人便失去了意识。
……
喻生再睁开眼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紧接着便是席卷全身的痛苦,瞬间起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疼真的管用,近乎残忍地将他的意识狠狠地扯了回来,原本无法聚焦的双目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是他的房间。
喻生愣了片刻,心里又惊又怕,直接从床上翻身跳了下来。
“怎么回来了?我怎么回来了?我师兄呢?”
他根本站不起来,只能一路跌跌撞撞地往门口爬去,好不容易打开了门,便见一人立于门前,往上看去,是竹青又惊又喜的神情。
“你你你醒了?我扶你回去!”
喻生艰难地撑起身子,一只手死死地握住竹青的手腕,双目通红,低声一字一顿道:
“我师兄呢?”
竹青一听,神情立马垮了下去,跌坐到了一旁,呼吸都有些颤抖:
“你回来躺了三月了,开春了,院子里的都花开了。”
“我师兄呢!”
这一声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到最后都没了声音。喻生看着竹青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在脸上的滚烫的温度猝然打碎了他的自矜和尊严,随后低声哭了出来。
“我看到他掉下去了……我看到了我却没救回来……”
竹青说不出话,心疼地胸口有些发麻。
喻生被带回来的当天,柳青元和梅三千便很快就离开了,前往万鬼崖寻了三月都没有结果。荆图南时隔多年回到天门,手上只碰了个敛魂匣子回来,交到鹤乡欢那里保管后,才有机会见了竹青几面。
喻生的身体本来没有什么大碍,全都是些皮外伤,只是梅三千特意叮嘱让他再多睡些时日,竹青便只好照办。
他拍了拍喻生的后背,还是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不愿意接受的真相:
“他回不来了啊……”
喻生的眼泪不再流了,扶着竹青站起身,面如沉水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静静地看了远处紧闭着的房门,轻声对竹青说道:
“竹青师兄,我想搬去那边住。”
竹青的眼眶又红了,狠狠地抽了一口气,哽咽道:“好。”
往后数月,天门山都是一片沉寂,就连往年出关就要吵闹一番的长老们,今年也安静了下来。喻生偶尔去鹤乡欢那里坐坐,没事儿就去后山看看灵羽鹤。
那日灵羽鹤自己回到天门山时,他心里一跳竟以为是祝玄回来了。
鹤乡欢每次都要小心翼翼地看着喻生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提了伤心事,那日喻生垂着眼为鹤乡欢烹茶,忽然问道:
“长老,修行为何?”
鹤乡欢抬了抬眼皮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记起祝玄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他笑了两声:
“修行不为天道,为己道。没人指望你们这些小辈背负苍生啊,整天想的倒是多。”
喻生一顿,放下手中的东西,行了礼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鹤乡欢揪住胡子,来来回回把自己说的话想了几遍,都没想出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喻生一路沉默不语回到了祝玄的房中,关进房门后脸上的神情就再也绷不住垮了下去。
“若是顾不了苍生,放一人在心上也是幸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贴地飞行的节奏……
☆、第 22 章
蜀中往西百里的清江镇里,每年连中元节也能过得极其热闹。
河边簇拥着许多人,老人妇孺皆在此,小孩子手里抱着河灯追逐着,有的不留神摔了,双手还要紧紧地护着怀里的河灯。
岸边一人一敲梆子,冲着人群喊道:
“子——时——到!”
人们一听,便都熙熙攘攘着往岸边涌去,相互帮忙点燃河灯中的烛火后,轻轻放在河面后用手一推,河灯便顺着水流飘向远处。
河岸远处是一个茶馆,馆内眼下无人,只有第二层的露台上站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片刻后,男子身后走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计,问道:
“先生,您不去放一盏河灯?这里每年可热闹着呢!”
这人像是不怎么明白,轻轻皱了皱眉。小伙计察言观色功夫一流,直接道:
“我听老一辈人传言说,外界的河流连通着昆吾山里的敛生河,河灯只有漂至敛生河才能为已故亲人带去念想呢。”
男子听后没有回答,小伙计很是识相的退了回去。
“敛生河……”
男子忽然低头笑了,神色近乎温柔,嘴里还在喃喃道:
“敛生河……”
他看了一眼流灯的河流,自己也想去放一盏,只是手上突然一阵灼热,一挥手后便有几行字浮在空中排开:
师尊让我原话带给你:“浪够了就赶紧回来!白眼狼!”
男子挥手抹掉空中字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了一眼远处的河流,最终还是没有过去点一盏河灯。
天门山本就人少,又各自占一片山头少有往来,不过没逢人世节日,上下一波人都要凑这个热闹,就苦了竹青这个几个山头上乱窜。
柳青元坐在自己闻雪居里,有些烦躁地一只手指敲打着桌案,没一会儿还要往门外看一眼,也不知看了多少次了,终于有人推开了闻雪居的门。
那人进来后,端端正正地行礼道:
“师父。”
柳青元收了自己一脸急躁,平声平气地一抬手:
“快起来吧。又跑什么地方去了?”
竹青正巧从外面回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不知道用途的灵物,一面走一面念叨:
“三长老真是的,非要送什么灵物,给了喻生一堆子,还非要我给祝玄也带上。师尊!喻生回来了没有啊?”
柳青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喻生,默默地扭过了头。竹青自顾自地絮絮叨叨了好一阵,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喻生,瞬间一肚子的话都给咽了下去,磕磕巴巴地说道:
“喻生……你回来了啊。”
喻生点点头,转头问道:“师父,师祖近日在何处?”
柳青元一听就来气,实在不想说但又不得不回答,便没好气道:
“近日我也没见着人,应该还是在为洛耳的事忙活……”
喻生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竹青也跟着沉默下去,一时房中只剩下了几人的呼吸声。柳青元大概知道这二人在想些什么,便开门见山道:
“你们也不要心急,洛耳的魂魄碎成那样,还能留在世间已经不错了。当日在昆吾山把他带回来,便就一定会想办法的。照当时情况来看,也只有等到洛耳回来了,才能知晓当年的事。”
喻生依旧沉默不语,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
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他有些怅然地想道。
当时说自己艰难寄托在无目将军体内的洛耳是如何被剥离出来带回的他无从得知,只是照理想来,或许也只有洛耳能够解答当年将军出事的缘由和祝玄的真正死因。
他不止一次怀疑江现,可是怀疑终究是怀疑,并不能代表任何。
“师父,我想再去一次昆吾山。”
柳青元听了,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到把“昆吾山”三个字一字字地回想一遍后,站起身瞪了喻生一眼,冷巴巴的丢下一句:
“不许。”
意料之中的回答,喻生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微微笑了笑,对着柳青元欠身后,便退了出去回到了住处。
竹青看着喻生如今挺拔却怎么看怎么寂寥的背影,不禁对柳青元道:
“他这百年来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原因天门上下何人不晓?祝玄离开有百年,而天门山千年里难得热闹了一回,也不过就是祝玄在的那区区不足十八年的光景。
柳青元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算了,别再出什么事就行了。”
喻生一路垂着眼回到了房中,长身玉立的影子被光打在地面和一旁的桌案上,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抓起桌上一本经书翻开。
缓缓地翻了许久,最终指尖停留在了一页。这页上是祝玄曾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抄写的那页。喻生像是安了心,释然笑了。
房中冷清的很,即使有人,每一事每一物上,却依旧笼罩着一层无人来过的孤寂。
喻生点起桌角的灯,取出那本从清江镇带回的话本子翻开,里面写道:
“百年前有一仙君骑鹤而来,一身美人骨,奈何天公不作美,身死昆吾踪迹难寻。今有仙君墨衣玄剑,玉冠直立眉目如画,眼无苍生心系一人,日日坐守昆吾等一不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