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泽瑜的睡颜,男子转过身往门外走去,腰间的玉佩发出悦耳的叮咛声。
悄无声息步出木屋,崇云低声道:“出来吧。”
晚风吹散天边的乌云,月光温和洒遍大地,树叶沙沙作响,两道身影立于树下,缓缓走到他跟前,正是今天泽瑜和崇云碰见的猎人父女,又见二人双双拱手道:
“土地宋大、山鬼绿萝,见过仙人。”
“多谢二位款待,我与他只是路过此地,不会叨扰太久。”
还过礼,崇云颔首淡淡回道,不怒自威。
“仙人不必客气,自从仙人来了之后,山里的妖兽纷纷安分不少,是我俩的大恩人。若是仙人有什么吩咐,我俩必定赴汤蹈火。”
宋大一脸诚恳,他巴不得崇云能多留几天,镇一镇山中妖邪。
多少猜出对面的心思,崇云没怎么推却,简单寒暄几句打发掉两人,随即回到屋中,摇身一变,又是大白鸟的模样。
这时他方不禁一惊,窗外透进的月华落到泽瑜身上时,化作一粒粒晶莹的珍珠,静默融进那人体内。
“连在沉睡中也能吸收日月精华,绝不是普通的凡人能做到,你到底是什么人?”
伏在泽瑜身边,崇云蹙起双眉,翅膀随意往屋内一挥,怀着疑问闭上双眼,运转气息。
“我记起了!”
刺眼的阳光落在泽瑜眼帘,他猛地从榻上坐起,险些把睡在身旁的鹅子掀了个跟头。
昨天那个小姑娘肩上的不是普通狸猫,那是一只小文狸,山鬼一族的爱宠。
在昨天以前,泽瑜只见过羽山的山鬼,那个前辈是一位绝色美人,但她的文狸像只看门老虎,昨天那只变得像猫那么小,以致泽瑜一时没认出来。
这么想来,那个宋大必定也是山神之一,只是他们为何要接近他?
“锵!”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见鹅子正对他怒目而视,泽瑜揉揉它的头,赔笑道:“抱歉呀,一惊一乍的。”
转念一想,不论那二人有何目的,一般来说山神并不会伤人性命,他应该暂时不需要担忧。
“唉,真是难堪。”
泽瑜的双肩塌下,眉眼间尽是落寞,怎能不感伤,若是以前身为蛟的他,怎么会连山鬼都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包袱,他竟发现先前被烧得破破烂烂的麻布衫不见了,换之是几套不知哪来的完好衣裳:
玄色棉布短衫,银线卷边羊皮长袍,蟒纹铜扣腰带,连地上的破布鞋也变成黑底鹿皮短靴。
不仅如此,屋内的火炉中添了柴薪,火星噼啪作响;昨夜盛过菜的锅盆已洗刷干净,旁边还多了几个不知哪来的瓦罐,里面装满野果。
“莫非是?”
这是泽瑜来到凡间后,第一次受到如此慷慨的帮助,对方还是素味平生的山神。
心怀感激换过衣服,他一打开门,更是惊喜发现,门边放着两个竹篮,篮子里是新鲜的草鱼与河蚌河虾。
合手虔诚对屋外一拜,泽瑜在心中默念:
蛟龙泽瑜,在此谢过二位大恩大德,若是有天能恢复真身,必定涌泉相报。
无语地看着泽瑜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崇云窝在榻上,翻了个白眼:听闻凡人向来敬畏鬼神之力,难不成泽瑜被吓傻了?
拜谢过山神,泽瑜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出了小屋,在溪边采来几根紫苏山葱,洗净河鲜,回到木屋,盘算如何准备今日膳食。
河鱼骨刺不多,最适合清蒸。泽瑜用树枝架起简易的蒸笼,鱼已被开膛破肚去鳞,两面铺上葱丝紫苏,淋上黄酒,蒸上半刻钟,鱼的腥味此时都已经融进鱼汁和野草里,这时尽数倒掉,只留下鱼身,吃着便不会腥。
如此重新放上新切好的葱丝紫苏,最后在鱼旁撒几滴黄酒,焖不到半柱香,这样蒸出来的鱼肉熟而不老,保持肉质口感嫩滑。
接着,他又把锅烧开,放入河蚌、河虾、山葱、紫苏、黄酒炒开,这些河鲜本身即是天然佳品,不需太多调料,只需辅以辟味的野草,其清香可去腥增香,随着肉汁在锅中发出“嗞啦”声响,鲜甜的香气瞬间从锅中满溢。
做好这两道紫苏炒河蚌和清蒸河鱼,泽瑜满心欢喜,向在榻上发呆的鹅子招了招手:
“来,山神请我们吃大餐。”
山神?
洁白的羽毛下,崇云太阳穴“突突”地跳:愚昧的凡人,哪来的山神?
他气得想跳起来、用翅膀扇一扇泽瑜的头:虽然变出这些衣物和器具毫不费力,但泽瑜把这功劳归到别人身上,还是让他火冒三丈。
幸好,在泽瑜把剥好的河蚌肉喂到他嘴边时,气鼓鼓的大白鸟霎时被捊顺了毛:
延绵软肉丰嫩多汁,夹杂着紫苏特殊的香味,于舌尖激荡,像有灵魂一样在齿颊间起舞。
崇云又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雪白的鱼肉,这跟烧烤的口感完全不同,清鲜甜嫩,温柔得如同三月春风。
这几天崇云已经习惯了人间的食物,不仅一点不抗拒,还自发给泽瑜找来不同的食材,期待会变出什么新菜式。
他甚至考虑过,既然泽瑜本来就不是普通人,不如等伤好了,索性把这人带回东海,一边给对方治脑袋,一边帮助对方修炼,岂不是两全其美?
自嘲般摇了摇头,崇云风卷残云吃掉大半条鱼,冷静下来即想到:
仙凡有别,泽瑜未必会想远离凡间,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为好。
“你乖乖呆在这里,别乱跑。”
见鹅子吃得差不多,泽瑜纤长的手指点点它的头,嘱咐几句,端起锅盆来到溪边。
出神地注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昨天泽瑜还不太确定,如今在溪中清洗过面容,又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精神焕发,更为明显:
他的样貌正一点一点地变化,初时只有眼眸会变作栾金色,现在鼻梁更为高挺,双唇丰润粉嫩,脸颊光滑如瓷,不似之前被火熏得发黄。
当泽瑜还是蛟的时候,化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他笃信,这必定是因为他占了这具凡躯,说不定接下来的转变会更大。
这不一定是件好事,原来的谢泽玉到底在哪里?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始终能找回来,他不愿意做鸠占鹊巢的事,只想回到自己的蛟躯中。
“救救我……”
一个凄楚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打断泽瑜的沉思,他心里“咯噔”一响:不会吧?
他咬紧嘴唇,僵硬地转过身,这物事让他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跌倒在地那一刻,一段久远的记忆在泽瑜脑中浮现:他是见过谢泽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崇云:田螺公子就是我……
泽瑜:0 0
第8章 第八章
“洗个锅盆怎么磨蹭那么久?”
肚子吃得圆滚滚,眼皮禁不住开始打架,崇云难得完全不顾神兽仪态,摊开双翅大字型仰面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眯起眼,自言自语:
“害本仙都没法安心午睡。”
懒洋洋撑起身子,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崇云抖落几根羽毛,慢条斯理展翅从窗口飞往溪边。
“喂!你怎么了?”
一个低沉雄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虚无缥缈,泽瑜的脑袋晕晕沉沉,恍惚之间发觉似乎有谁拦腰抱起他,那人的胸膛宽厚温暖,身上清新的草木香气沁人心脾。
他想睁开眼看清那是谁,意识却不受他的控制,跌入一片混沌之中。
像泽瑜这么大的蛟,即使不能呼风唤雨,换着是别家的蛟,抬头吞吐江河,摆尾震撼山岳,现形时百兽叩首,多少在三界有点名堂。
但如他一样,四百岁除了地府和羽山没去过别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条。
不仅如此,他自小就不喜欢打架,只一心沉迷炼丹与各种人间秘方,用他至交的话说:一点都不像蛟,可能是投错胎了。
除此之外,泽瑜还有一个致命弱点:他怕鬼。
幸好这件事只有他和他爹娘知道,反正泽瑜从不惹事,乖乖呆在羽山,也没人会找他麻烦。
可是,在凡间一切都不同,方才那应该是只冤魂,面白如纸,还缺胳膊少腿,忽地在草丛中冒出来,渗人极了。
于是泽瑜一看见那双浑浊的鬼眼,瞬间晕了过去,等他再次张开眼,已是身在木屋榻上,抬眼看向窗外,正是晌午,看来他没昏迷得太久。
大白鸟收起翅膀,窝在他胳膊旁,四只蓝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伸手摸了摸鹅子顶上的绒毛,泽瑜开口后就被自己逗笑了,托着下巴猜道:
“怎么可能是你呢,你只是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沙雕,更不要说化人了。”
脑中灵光一闪,他一拍大腿,兴奋地搂住鹅子:“一定是山神!是他把刚才的鬼魂赶走了。”
崇云:……
“话说回来,我刚在溪边碰到一只超级可怕的鬼,吓死了。”
泽瑜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回想起那只魂魄的死相,倒像是坠崖摔死的,莫非是山神口中提到的遇难者?
鬼魂?
崇云眼珠一转,鸟喙啄了啄泽瑜的手,忽然振翅飞出窗外。
“诶?你要去哪?”
泽瑜扶在窗边,焦急地对天上喊道。
仿佛在安慰他,发出“锵锵”的鸣叫,在上空盘旋两圈,洁白的身影消失在茂密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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