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誓言 (飞鸟临溪)

　　归蓝没有回答，他艰难地从背后的书包里拔出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这才觉得自己快要爆炸的嗓子舒服了一些。

　　不久前在特快列车上，归蓝其实没怎么睡着，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危急状况，给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然而就算是想好了一切，归蓝还是高估了自己天天泡图书馆的体力，就算一路上卿晓一直拉着他，他的腿也已经酸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为了躲避明里暗里的追杀，他们一路从车站穿过人流量最大的闹市区，在下班高峰的人群里左突右冲，眼下已经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了海滨的高级酒店区。直到终于得到已经摆脱了追踪的报告，卿晓才让归蓝停下来休息。

　　归蓝当然知道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一边拿着椰子一边逃跑，他喝了水，感觉也缓过来了，于是赶紧站起来，“我好了，我们……？”

　　卿晓没等到归蓝的回答，以为他是真的很想要，权衡之下觉得这种小事还不至于妨碍他执行任务，已经动作很快地向椰子摊走过去了。

　　归蓝大惊失色，赶紧把他拦回来，还被卿晓奇怪地看了一眼，“你不是想喝吗？”

　　“不不不，我不想，而且我也不是没喝过，我们走吧走吧……”归蓝拼命摇头。

　　卿晓将信将疑地被归蓝轻推着远离了椰子摊，顺势揽过归蓝的肩膀，熟练程度让归蓝暗自惊叹。

温暖潮湿的海风吹起卿晓的额发，露出他形状漂亮的眉骨，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夕阳给他的侧脸染上了浓浓的金橙色，在他紫色的眼底投下玫瑰色的光点。或许是因为气温的关系，仍然穿着黑色风衣的他虽然脸色如常，但经历过运动被薄汗浸湿的发丝软了下来，轻轻地贴在他耳边，薄而优美的双唇也更加红润。

　　归蓝跑得满身是汗，那件薄毛衣早就被他脱了塞进书包里，他用手背擦去从下巴滴落的汗珠，试图降低脸上的温度。明明呼吸已经平稳，但看着卿晓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的热度怎么也降不下来，心脏也怪异地悸动着。

　　大概是真的太久没运动了吧……

　　“你以前来过吗？”卿晓以为归蓝是还没喘过气，若有若无地抚着他的背，一边问他。

　　“嗯，来过好几次。”归蓝理了理弄乱的发丝，把湿透的刘海拨到一边，额头被海风一吹顿时凉爽了不少，舒服得让他眯了眯眼睛，“不过以前都是寒暑假的时候来，现在这个季节倒是没来过，不过大概也差不多吧？”

　　“是吧……”卿晓模棱两可地回答。热带雨林气候的地区，大概全年都是如此吧。

　　“怎么了，你是第一次来吗？”

　　“不是。之前出任务时虽然来过，但还没有好好看过这里。”卿晓的职业注定了他与旅游无缘，虽然到过全国各地，但不管在哪里都是全副武装地潜藏在城市的阴影里作战，并没有观赏风景的闲暇。

　　或许是海面上黄昏的颜色过于绚丽，卿晓的声音渐渐轻下来，步伐也放慢了。第一次以欣赏的角度看到的大海，果然远比想象中要震撼人心。此刻，就在他身边，归蓝的发丝在海风中飞舞，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洋溢着明亮的笑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他的倒影，这样的喜悦太过浓烈，浓烈到他的心脏都发痛了似的狠狠地击打着胸腔。

　　良久，卿晓才找回了声音，低声道，“谢谢。”

　　“嗯？”

　　“你说得对。确实很美。”

　　“对吧对吧！”听到卿晓也赞同他的想法，归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高兴，兴头上来，故作深沉地念道：“是生命的起源，亦是生命的终焉。大海的神圣应与天空齐平。啊——伟大而悠远的海……”

　　“……？”

　　“……”归蓝说完，才察觉到卿晓不知道自己在开玩笑，还很认真地等着下句。

　　“这是什么诗歌吗？”对文学领域毫无涉猎的卿晓虚心地求教。

　　“……嗯。没错。”归蓝扭过因为羞耻而再度变得通红的脸，硬着头皮地承认道。

　　*

　　“啊、这个酒店……！”

　　整个海岸最高的建筑赫然出现在归蓝眼前。归蓝脑海中想象的据点是隐藏在阴暗角落的破旧不起眼建筑，完全不觉得眼前这栋金碧辉煌的豪华摩天楼符合他想象中的任意一点。他难以置信地转身，犹豫地问道：“我们今天晚上……”

　　“住这里。”卿晓冷静地一锤定音。

　　归蓝看了看自己白衬衫牛仔裤的打扮，又看了看进进出出的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压低了声音问，“住、住得起吗？”

　　卿晓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很贵吗？”

　　“哈？！”归蓝觉得卿晓的生活障碍又发作了，“一看就知道很的贵啊！我来了这么多次也就在这里住过一次，还是爸爸把奖金都花光了才——”

　　归蓝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虽然一路上都没提，但不代表他真的暂时将父母的安危抛在脑后了。因为知道问得再多也帮不上忙，所以他强压下简直要将自己吞没的担心，冷静地配合卿晓。

　　但在不小心说出口的一瞬间，归蓝心中的不安终于冲破了他的克制。

　　他还记得那一次，归父把其中一个研究所得的全部奖金都花在了这趟家庭旅行上，为此还被他埋怨了好几天。还是高中生的他第一次坐上了头等舱，住进了豪华酒店，但已经是中年人的归父归母却比还是孩子的他兴奋得多，根本看不出是平日里教书育人的大学教授。

　　他当时很嫌弃地问归父为什么兴奋成这样时，归父收了笑容，用内疚而心疼的语气对他说：因为这是第一次全家一起出来，所以什么都要最好的，想让他玩得开开心心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都有父母陪着，但他却没有，所以就算是迟到了，这一次也想好好补偿他。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平日里总是不太正经的父亲如此直白地向他道歉，说不清是委屈感动还是开心，他似乎是没能忍住眼泪，转身跑掉了。

　　现在知道了父母的身份，再想起那时他们的话和那次旅行，归蓝知道花掉奖金大概是骗他的，但父母却付出了远比金钱更多的东西。身为国家保护的科学家，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限制，当时为了陪他，父母做了多少争取，又是怎样不顾危险，却只把笑脸留给他，只因为当年他无意中说了一句羡慕别的同学能和父母一起出门旅行。

　　当时的他，只是以为父母醉心于研究忽视了他，所以才故意那样说，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而已。

　　心中仿佛又涌现出当时那种让人想哭的感情。归蓝咬住嘴唇，不愿让卿晓发觉他的异样。但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当然瞒不住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卿晓。

　　令人安心的温度落在头顶，归蓝抬起头时，卿晓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头，放在了他肩上。

　　“归教授和季教授很安全。”卿晓看着他的眼睛，“不用逞强。之前不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我又怕主动跟你说你反而会怀疑，所以……”

　　觉得不安的话，就依靠我吧。归蓝从卿晓的眼睛里读到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

　　就连勉强隐藏的担忧与害怕都早已被卿晓看在眼里，并被他小心地顾及着。这样的认知让归蓝感到害羞又感动，又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确实，我可能反而会多想，居然都被你看穿了，你也太敏锐了吧……”归蓝掩饰地拨弄着刘海，叹着气笑了，“谢谢。”

　　卿晓无言地放下手，摇了摇头。

　　并不是什么敏锐，而是全心全意地只注意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来了来了，豪华酒店，二人独处一室……
归蓝：？
卿晓（黑了脸）：你想多了。什么都不会发生！
林夏：听说我下一章又要当清洁工？？？为什么啊？！





第9章 第 9 章
　　因为归蓝是一般公民，离开了开放给公众的下层，有相当长的一段路他都被遮住了眼睛，由卿晓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在眼罩揭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五十层楼高空处的会议室，面前是因为夜幕降临而颜色变深的海。

　　“辛苦了，归蓝。”

　　从会议室3D环绕音响中传来的赫然是李长官低沉醇厚的声线，归蓝赶紧转过身去，看见的是他在大屏幕上眉头深锁的脸。替他摘下眼罩的卿晓向李明成敬了礼后就默默地退到一边，充当背景的一部分。

　　“你父母目前都很安全，饕餮的目标是你，不会太为难他们。”李明成继续说，“坐吧，站着干什么？我们给你简单说说明天的计划，然后你就去休息休息，吃个饭啊洗个澡什么的，好不好？”

　　李明成显然本来是想让归蓝放松些才用上了哄孩子的说法，奈何他一脸苦大仇深，一时也改不掉下命令的语气，结果很失望地看见归蓝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