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道长 (春落花还在)

　　听闻小蛇这一番言论，青年忽而低低笑了。他从相遇便是一副淡淡的神色，此时似是听了什么特别有趣的笑话，笑了许久，半晌后才用长舒了口气，语气淡然：“如果……”手中合拢的扇子摇了摇，“我是说，如果魑璃天生便是那样一只妖呢？”
　　嗜血残忍，狡诈多疑。
　　天生万物，有邪有正，有清有浊。有些生来便是身带清灵之气，便如眼前的这一条蛇，有些生来便是恶浊的象征，便如魑璃。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紫麟眼露迷茫，似乎还未从青年的诘问中回过神来，迟铮已换了一个话题，漫不经心道：“或许……也会有一个好结局——也该有一个好结局了。”双目望向眼前的少年，淡漠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兴致。
　　小蛇眨了眨眼睛，被他不知所谓的言语弄得有些糊涂，傻乎乎地问：“一个好结局？”
　　“嗯。”青年弯了弯眼角，望着少年笑。紫麟从见他时便发现，这人嘴边时常噙着笑，浅而淡，带着客气和生疏，唯有此刻，这笑容是真切的发自肺腑。不由得也被感染了，露出了一个笑来。
　　“总是这些凄凄惨惨的结局，真有些腻了。”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桌上那本未完待续的话本。
　　紫麟这才回过神来，青年说的是他手中的这个故事。不由得深表赞同：“不知道为什么，兰陵书生的故事，结局总是坏的。”他当然是很喜欢坊间未曾露面的这一位，将他的话本搜罗了个遍，只是那些故事，无论过程是如何曲折动人，主人公之间是如何情深似海，风月描写如何旖旎动人，到结局总是凄惨。这也是他饱受争议的地方。
　　“嗯，看来紫麟也很不喜欢那样的结局，不如就让魑璃将沈飞白救回来，如何？”
　　小蛇吃惊地望着青年，但见他径自挽袖，提起桌上未干的毛笔，朝着摊开的书页继续往下写去，口中兴致勃勃地道：“魑璃突然觉得，让沈飞白活下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挽救沈飞白的方法，他将沈飞白未及消散的一魂一魄用秘法养着，再寻找一个绝佳的契机，一切都可以回到原位，所有失去的都能够回来……”
　　落下的笔墨，字迹赫然同先前的那本书一模一样。
　　紫麟惊呆了。
　　青年一口气写了完，将毛笔丢在笔洗中，细细端详着所写内容，似是极为满意，指尖颇为得意地点了点书页，转过头望见瞠目结舌的少年，似笑非笑。
　　“哗——”紫麟这才醒悟过来，“阿铮，你、你是兰陵书生？！”
　　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青年。平淡的眉眼，常见的书生打扮，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书生。
　　青年好笑地看着小狗一样围着自己打转的少年，问他：“同你想得不太一样？”
　　“也……不是啦……”小蛇挠了挠泛着绯色的脸颊，不好意思道，“现在想想，能写出那样精彩故事的兰陵书生，好像也应该是长阿铮你这样的。”
　　刚结交的朋友原来就是自己一心喜欢且钦佩的人，一时间小蛇只觉得晕乎乎的，望着青年傻笑。
　　

　　☆、第8章

　　他心中激动，一时间心中有许多话想说想问，却不知如何说起，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青年。
　　真是一双漂亮的双眼……青年心中喟叹，一只漂亮的蛇妖。伸出手指抚过少年微勾的眼角，指尖一点细嫩幼滑。
　　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小蛇有些惊愕，脸颊上感受到青年凉薄如水的衣袖，顿时半边脸都感到麻麻的，连忙屏住呼吸，心中狂跳。
　　指尖划过眼角，顺着他脸颊滑落，最后流连在唇畔。
　　“阿、阿铮？”小蛇结结巴巴道，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为何到了如今的境地，伸手去抓青年的衣袖，“为什么……”
　　“嗯？”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喜欢我。”
　　青年的气息吐露，袖中沉郁的熏香拢来，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眸光神色。
　　小蛇心道：我当然很喜欢……他也曾幻想过机缘之下能认识这样的一个人物，与他或饮酒或畅谈，而此时的情形同他设想的完全迥异。仿佛只是一个念头之间，他便惊讶地发现已身处软塌上，原本穿戴得齐整的衣料已然松散。
　　（删）
　　少年慌忙从榻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往身上套：“我、我得走了。”
　　“？”青年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见少年脸上神情，不似在开玩笑。一时旖旎氛围尽消，紫麟匆匆忙忙地将衣服囫囵穿戴好，便要离开。
　　手腕一紧，紫麟回头，青年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少年咬了咬唇，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羞恼的神色，欲言又止地望着面露关切的青年，最终却只是在青年唇上留下一个仓促的吻，低声道：“阿铮，等我，我会再来找你。”
　　青年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思忖良久，忽然开口道：“方平，什么事？”
　　一旁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似已等待良久，恭谨道：“主上，荆棘山那边忽然传来消息……”
　　青年微微挑眉，听这下属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那双带笑的眸子蓦然阴沉下来。
　　紫麟这边，匆匆而回，自然是受到了某人的召唤。更深夜露，街上已空无一人，紫麟跑得气喘吁吁。
　　他倒是想歇歇，奈何身不由己，受这道士霸道的命令，一口气不停歇地跑回了云来客栈。
　　“砰”地一声将门推开，屋内一片冷寂，唯有窗边一道月光，透窗而入。
　　苍鹤琴身姿挺拔，垂手立于窗前，冷然不语，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片霜色。
　　紫麟正恼怒，气呼呼道：“大晚上不点灯，装神弄鬼！”伸手去点蜡烛。
　　烛火幽幽地亮起，将一间屋子堪堪照亮，紫麟长舒了一口气，转头望去。见这道士脸色冷得能冻死头牛，沉得能滴下水来，眸光沉沉地凝视着自己。
　　不由心中一跳，色内厉荏道：“干吗？”
　　“去了哪里？”
　　“……”
　　“说话。”
　　紫麟忍了忍，回敬道：“你管不着。”径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苍鹤琴点了点头，手指一抓，揪着小蛇衣襟，淡淡道：“衣衫不整。”
　　手一用力，紫麟便轻飘飘地落到了床上，他正要爬起来怒骂，却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不由己地缩小，缩小，化作了一条黑蛇。
　　“淫秽不堪。”
　　已被这道士打了个结，挂上帐勾，留下了两个字：“反省。”
　　室内陡然寂静。一阵风过，小蛇晃了两下，似是已呆住。
　　他还在岭南时，犯了错，妖怪便时常用这招罚他，常常令他叫苦连天。在外头逍遥了个把月，俨然已经忘却了这滋味，万万想不到有生之年会栽在这道士手中，再一次品尝到。顿时气得眼前发黑，使出浑身力气挣扎，怒骂道：“你、你凭什么！放我下来！”
　　然而他这拼尽全力的挣扎，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笨拙地扭摆了一下蛇身，因为挂着，显得有些滑稽。至于口中的狠话，于苍鹤琴来说，更是不值一提。
　　苍鹤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床沿边盘膝而坐——继续了修炼。
　　“臭道士，你、你给我等着——”
　　“聒噪。”
　　紫麟气急败坏，正要继续怒骂。
　　“唔唔……唔？”却发现再也张不了嘴。
　　卑鄙！无耻！小蛇心中大骂，尝试了半晌，终是折腾得累了，蔫了下来。
　　一夜过去，苍鹤琴睁开眼，望向帐勾，黑色的小蛇蔫蔫地挂着，罕见地老实了下来。
　　“可知道错了？”
　　“……”
　　苍鹤琴等了一会儿，见他爱答不理的，径自起身，拂了拂袖子，淡淡道，“那便继续挂着罢。”
　　“……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招蜂引蝶。”小蛇垂头丧气道。
　　苍鹤琴沉默了半晌，解了禁，将小蛇从帐勾上挑了下来，“既跟了我，便好生修炼。凡俗情爱碍于修行，早些忘干净。”
　　紫麟闻言一个哆嗦，从道士手上掉了下来，“哎哟”一声，已化作人形，滚在了地上。然而此时更令他心胆俱裂的，却是道士的一番话。
　　怎么着，这道士还真把他当灵宠养了？
　　然而他不过是山野里的一条小蛇，机缘巧合下饮了帝流浆，懒散地修炼了上百年，才化作人形。此生最大的乐趣不过是看看小说，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伴儿，便如书生和妖怪一般，过着闲散逍遥的日子。
　　脑中突然闪过青年的脸，心道：不知道阿铮在做什么……
　　总之，他从一条筷子粗的小黑蛇长到腰身粗，压根儿就没想过修什么仙，更没想过修成什么正果。
　　“怎么？”望着脚边软绵绵趴着的少年，苍鹤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没……”紫麟努力爬了起来，心中盘算：得赶紧想办法断了这该死的血契，断了同这道士的联系。
　　抬头见道士轻轻瞥了他一眼，心中一惊，立刻将这念头转了，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我们待会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