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见少年默不作声,似乎有些傻,决心提点他一下,省的以后被人欺负。
“你别看门主平日冷着个脸,其实他对我们这些下人挺好的。你现在是他的贴身侍从,只要好好在门主身边伺候,门主是不会亏待你的。今晚你就好好休息,以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叫赵东,以后就叫我赵哥。”
赵东临走前又看了楚刑一眼,发现对方只是站在那看着屋子发愣,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还在担忧。这么不懂规矩,要是惹得门主一个不高兴,那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楚刑一双眼睛却像狼一样发亮。身下是柔软的卧榻,手边是滑溜溜的锦被,没有冷风,也没有湿湿的露水和讨厌的虫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明明昨天他还是住在狼窝里,像狼一样捕食,猎杀,喝生血,食生肉,就是一个披着人形的野兽。可今天突然摇身一变又变回了人,他除了不习惯之外,心里还充满茫然和无措。而这些茫然和无措都与那个叫谢云的人有关。
第二天,晨光披露,撒下一地黄金。寒渊门内奏起喧嚣,空气中荡起饭香,饭香随着风挤进门缝。
楚刑猛地睁开眼,头顶是陌生的帘帐,身下也不是潮湿又坚硬的山洞。他立刻紧张地望向四周,昨天种种开始在他脑中复苏,最后化成一个令人咬牙切齿的名字——谢云。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阿刑,是本座的贴身侍从,我叫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乱走,更不准离开寒渊门半步!”
“你最好听话,否则……我就把山上那几只狼给宰了,对了,还有那个叫射日的小屁孩……”
那人威胁又嘲弄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楚刑的脸因为怒气而泛起薄红,把原本那道充满戾气的疤痕给冲淡了不少,倒显出了几分少年人的可爱。
他推开门,只听晨曦之中响起一声熟悉的喊声:“阿刑!把鞋穿上过来帮忙!”
喊话的是正是昨天那个低眉顺目的赵东,只见他一手提着两个比他腰还粗的饭桶,细瘦的胳膊上青筋毕露,两条腿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看着险些就要栽倒在地。
听见赵东的声音,楚刑依然沉默,接着一低头果然看见一双黑色布鞋整整齐齐躺在门口的地面上。就在他盯着那鞋发愣的时候,不远处的大口喘气的赵东又催促了他一句,楚刑这才蹲下来,将那双鞋小心又笨拙地往自己脚上套。
他磨磨蹭蹭才穿上一只,赵东在那看得心急气燥,等人走过来的时候,直接开口骂:“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穿双鞋都费这么大功夫!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伺候得门主满意?”
楚刑抿着嘴没有说话,他想,不管自己怎么做那个人都不会满意。
虽然面前的人有点吵,但不是坏人。
楚刑这么想着,就把地上两个大木桶轻飘飘提了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就像拿两个馒头一样无比轻松。
赵东再次惊讶地张大了嘴,看向楚刑的目光满是震惊,原本连珠炮似的话也如同被灌满了浆糊,哑口无言起来。
直到楚刑开口问去哪之后他才回神道:“去、去练场,跟我来。”
寒渊门把练场建在一处平阔的山地上,与云枫阁遥遥相望。云枫阁是寒渊门机要重地,里面藏着几个重要的密室和密道。
练场是门内弟子练习武艺的地方,寒渊门三万弟子中,有一半的人不在门内,他们前往富庶的南方,经商的经商,开店的开店,寒渊门密室里的那些成山的银子就是他们的功劳。而另一些人则当了杀手和眼线,他们擅长易容,武功很高,这些都是已经出师的。
而那些新来的或者是武艺不精的,只能待在门里日夜苦练,什么时候可以出师,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赵东就是负责每天给这些“武艺不精”“未出师”的弟子们送饭的,本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叫李文,长得文文弱弱的,还总是身体不好,今天又躺在床上装模作样地叫唤,推三阻四地下不来床。赵东虽然一肚子火,但也不好对着他动手,只能苦哈哈拎着这两大桶。
半路想起门主吩咐的那双鞋,就看到楚刑从门里出来,便拉着他帮一下忙。只是没想到楚刑力气居然那么大,走了这么长的路都不带喘的,赵东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心想:“可惜是个傻的!”又想:“既然他帮了我的忙,那我更应该帮帮他了,门主一时兴起把他留在身边伺候,可万一哪天嫌他烦了或者他惹了事,他总要替他兜一下的。”
楚刑并不知道赵东在心里下了什么决心,到了地方,他把饭桶放下之后就笔直地站着,眼睛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看向了迎风舞剑的众人。
他们的招式看上去几乎都是一样,只见一个人手挽剑花,紧接着破空刺出,另一人撤身后仰似是想避开剑锋,只不过他后退的速度却不及那剑的攻势。楚刑看到这,不由得想如果自己是那个人就绝对不会往后退,猎物向你伸出利爪的时候,往往就会露出自己脆弱的咽喉,这个时候就应该迅速错开它们的攻势,找准它们的弱点,一击毙命。
赵东本来都走了一段路,却没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便在一片铿锵声中转头去找楚刑的影子。只见他正一脸专注地盯着人家瞧,眼中似乎还泛着不同寻常的光,让他联想到某种危险的动物。
陈茂从练场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两人,还远远听见赵东冲楚刑喊:“你甭看了,看也没用,你这么笨,学也学不会,还不如留着力气伺候好门主!”
听到谢云,少年的眼珠子才动了下移回来,转身一块走了。他的脊背笔直而透着坚毅,步伐看似轻巧却带着沉稳,浑身都充满了警惕,就像一只忽然落入陌生境地的孤狼。
陈茂盯着楚刑看了好一会儿,眼中若有所思。
第8章 紧张
“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该好好伺候主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舞刀弄枪那些事还真不适合你!”
赵东一边说一边看向沉默不语的少年:“你这愣头愣脑的,人家剑都戳你胸口上了你大概还不知道躲!”话里居然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不过他的怨气丝毫没有影响到正在沉默的楚刑,赵东说了一路的话,他似乎都一直听着,但嘴唇却一动也不动,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木讷而闭塞的。
赵东觉得自己这半天的唾沫星子都白白浪费了,一时心火干燥,瞅了瞅天上三竿子高的太阳,也觉得时候不早了,便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楚刑的肩胛骨,楚刑终于抬头看他,还是沉默。
赵东语气严厉道:“我这回说的话你可好好听着。”接着伸长了手一指,“看见了吗,那就是咱门主的寝屋,门主现在估摸着起来了,你现在就去泡杯茶给送过去,送完茶你就老老实实站在一边,门主要是有吩咐你就听着,要是没吩咐你就一直等门主洗漱之后再走……等等,待会儿我会去给门主送早饭,你跟我一块出来,我带你去灶房拿东西吃。”
赵东一通交代完,见楚刑还是没什么反应,就推着他往前走。楚刑就算一百个不情愿,也终究只是死死拧着眉而已。
他端茶的手不知用了多少力气来发泄愤恨,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他一步步走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睛恨不得把里面的人刺穿一个窟窿。
他没有推门,只是僵直地站在门口,眼中燃起一片夹杂着愤怒和恨意的幽火,把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得通红。
就在这时,面前的这扇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一室的异香扑面而来。
闻到香味楚刑眼珠子一颤,似是惊了一下,接着他猛地抬头,便看见半倚在门框上的男人。
此时的谢云衣衫半敞,墨发随意地垂着,他似乎是没有睡醒,一双桃花眼像隔着雾看人,没有了昨日的凌厉,反而显得多情起来。
“是你?”看清门外的人,他像是有些有些吃惊,但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却让楚刑忍不住心脏一颤,他的视线还停留在男人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上,不知怎的,昨日看这张脸还恨不得将它给撕了,今日看却多了几分别的味道,他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但他对这种感觉本能地紧张和警惕。
“进来吧。”
谢云最终放他进来,楚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等谢云坐下,他便把茶端给他。
谢云伸手接过的时候两人的手指无意间摩擦了一下,楚刑立刻触电似的猛缩回来,警惕地盯着谢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谢云却不以为意,他慢吞吞将茶含到嘴里,转了满口香之后才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接着漫不经心地挑着眼,将视线落在下面紧张索眉,僵直肃然的少年身上。心中奇怪:“这狼崽子昨天还十分凶悍地拿眼瞪自己,怎么今天紧张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