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这里,不过就是寻求一种安慰,接住外力虚伪地告诉他,这一切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苏筠双眼轻闭,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医生和许飏扯着医学上的专业术语,听着听着,便靠着墙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极轻,在梦中仿佛总能听到婴儿的哭声,但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梦境。
他茫然地睁开双眼下意识寻找许飏。
“子诚?”
“你有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苏筠声音猛地一顿,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出现了畸形的婴儿,它在地上爬行,窗外还有四肢扭曲的人体。”
苏筠起身时被凳子腿绊到,摔进许飏怀里。
他紧紧捏着许飏的衣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黑的世界我只却能看到鬼的存在?”为什么还要继续,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去承受这一切的一切。
苏筠的声音带着哭腔,许飏身子一僵,“在哪里?”
“什么?”
“鬼在哪里?”
苏筠听出了许飏语气中的寒意,只是他已经无所谓了。
耳畔的啼哭声更加凄厉,什么东西发出了爆炸的声音,啼哭声猛地便止了。
走廊变得异常吵闹,护士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奔,所有人都在诧异多名病人的暴毙。
苏筠安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他已与尘世再无瓜葛。
你看,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披荆斩棘,一个人愿意为你出生入死,那便已经很好了,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双眼渐渐合上,很快他便什么样听不见了。
看着苏筠又沉沉睡去,许飏逆着人群归来,将人小心抱起来,琥珀色的眸子渐渐恢复正常。
他小心避开了每一点血迹,自欺欺人地暗示这一切的发生都与他无关。
许飏驱车回了家,家门口零星站着几个人,为首的白洋瞥了眼他怀里的人,有些无力地问,“你又把陛下怎么了?”
对于一个外人而言,他觉得苏筠选择一个人做恋人都好过许飏,但对苏筠自己而言,这世间人千千万,都不及苏筠一个。
“陪他。”许飏打开防盗门进去,一把锋利的刀子笔直地刺了过来。许飏周身形成一道气墙,将谢敬涛弹飞出去。
“谢哥!”随行的几个人失声道。谢敬涛扶着墙站起来,双腿不住哆嗦,“没事!老子都成鬼了,能有什么事?姓许的你给老子听着,你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是陛下给你的,和你自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有什么资格…”
白洋猛地捂住谢敬涛的嘴,“许尚书,你既然想让我们陪他,就一定不想他醒来发现这里飘满灵魂的残骸吧。”
许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冷漠又高傲,自是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把你的人看好了。”许飏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把苏筠送进卧室顺带反锁上门,倒是毫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洋哥!”谢敬涛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现在头还晕着,被兄弟几个扶着坐在沙发上,“当年如果不是他京城就不会不攻自破,陛下也不会被抓受辱。说起来算当年咋们没本事,那现在呢?我们赢不了就不能打一架吗?”
“你可以。”白洋轻咳了一声,示意想要应和的人闭嘴,他神情淡然,语气也不见丝毫的情绪波澜,“就怕你刀还没出命就没了。”
“你!”
“陛下过得好不好,咋们有目共睹是不好。但你怎么知道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你强行带他走,又是否意味着你能够给他更好的?”
“我为什么不可以,我是谢家大将军的儿子,是苏筠小时候的玩伴,我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这个叛徒多多了,我为什么给不了他更好的生活?”
“因为苏筠不爱你,他可以救你,可以保你性命,但不会妄图逆天命来改你命格,就像你,纵使帮他,你能逼自己喜欢上一个同性吗?”
谢敬涛让他说得一呛,“我…”他张了半天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哎你们几个少在这看热闹,都走走走走走!白洋!你给老子回来,你什么意思?”
白洋薄唇轻抿,“大将军想什么呢?我就是打个比方,如果你是女人,我还会说你喜欢女子呢。”
“你…”
卧室的门锁解开了,许飏瞥了眼沙发上的二人,扶着苏筠往过走。苏筠闭着眼,脸色不太好看,却带着一丝由衷的笑意,“白洋,谢敬涛。”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又何况是他们这些千年未见,本该魂飞魄散之人?
时间过去太久,以至于其中经过已无人在意。
谢敬涛猛地弹起来,“陛下!”
他们相互拥抱,苏筠歪了歪头问道,“其他人吗?”
谢敬涛刚要回答,被许飏一个眼刀过来吓了回去。白洋道,“我让他们出去了,这里人多地少看着麻烦。”
撒谎。
苏筠是瞎了,脑子却没有残。他却也不点破,只是摸索着沙发坐下,俯下身从桌子上摸起水果和刀子。许飏在一旁垂首站着,帮不上忙,也没人用得着他帮忙。
虽然看不见,但苏筠这个苹果削得很好,吃起来也有滋有味,而其余三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却是怪异到了极致。
“陛下,如果你想…我们可以试试…”白洋隐晦地说。
苏筠含笑道,“我今年二十七岁,认识他二十年,前世我活到二十一岁,与他相处了七年,这二十七年的时光对于他而言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是个庸人,当年索性还有人人奢望的江山作为活着的资本,现在却是连顿饭都得等人给。对于我而言,自由与否早已不重要,我活着或者死了也只是为了安抚一个人受伤的心罢了。”
白洋以为许飏会生气,对方却是沉默地倒了杯温水放在苏筠手中。
苏筠握着温热的杯子,闭着的眼紧了紧,憋回了险些涌出的泪。他想他是真得爱着许飏的,虽然早已爱的没了尊严,但当爱成了一种习惯,已如呼吸一般无法停止。
可惜他终究算不上一个能被人尊重的人,所以连同这颗心都变得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要说:
苏筠:当我变成曾经的模样…
许飏:我突然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32章 何必妥协
宗芳文次日又打来了电话,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安,却还是先慰问了一下苏筠的身体。
苏筠现在看不见一般事物,却看得清鬼,只是本应该继续执着自身自由的人却突然洗手作羹汤,安分起来,让人有些不适。
为此许飏也鲜少出现在苏筠面前,省得引他心烦。
“慢点,菜刀在你的左手边。”白洋站在苏筠不远处,不时提醒道。
这几天的饭菜都是由苏筠来负责的,味道普通但对于新手而言已经难得。更何况苏筠身份特殊,性格又与□□挂不上勾,所以每个吃他饭的人都是满嘴表扬。
白洋看着苏筠东西越来越熟练,终究还是没有再提起那天的提议。
“陛下,可以炒菜了…小心!”白洋慢了一步,苏筠的手背蹭到了灶台上的火苗,一吃痛,手里的盘子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陛下!”白洋走过去想要查看苏筠的伤势,那人身子一错躲开了他的手。
许飏刚刚听到了响声也走过来,思索片刻却停在了门口未敢靠近。
苏筠垂首站在原地,身体上全是灼伤的疼痛。原本漆黑的脑中渐渐浮现出画面,漆黑的屋子被火焰照亮,带着镣铐的人在火焰中舞蹈。
“苏子诚,再慢点肉就要烤焦了。”
“苏子诚,你看,被火焰吞噬并不可怕只要控制好时间,火焰根本不会剥夺一个人的性命。”
“苏子诚…”
画面不曾停止,苏筠用力闭了闭眼,灵敏的嗅觉嗅到蛋白质烤焦的味道。他想,自己这么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根本无法割离曾经的自己而活着,那些记忆无时无刻不缠绕着他,告诉他曾经的自己有多愚蠢,告诉他自己付出的那些有多么的无意义。
身子向前栽去,被白洋抱住,白洋绝望地看着许飏,“你够了吗?你究竟想要什么?这个人,这颗心,他明明都给你了你还要索要什么?”
许飏从他怀里接过苏筠,长发遮住了白皙的脸颊,赤色的花纹勾勒着侧脸,如同饮血的恶魔。
他就像追逐星星的疯子,一点点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他还是觉得不够。他不会飞翔,所以他把星星困在了地面上。美丽的星星吸引了无数无意间路过的人,他不能杀了那些人,所以为了让星星只属于自己,他遮住了星星的光芒。他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星星暗淡了,不会再试图飞出牢笼,他本该欢喜,却发现星星在消失。他极力挽救,星星不会加快消失的步伐,他却也无法阻止星星最终消失的结局。
如果早早便知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又是否会甘愿仅只是仰望天空。
苏筠醒了,他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肚子上压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伸出手胡乱地摸索,摸到了两只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