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五花大绑的寂远突然开口:“喂,你不救他?”
竹青一听,气得上头:“你闭嘴!都是你害的,不然他如何会受伤!”
寂远摊在石边,手脚动弹不得,嘴上却不停:“我虽打伤他,但致他走火的可不是我,你再瞧瞧,他体内是不是有什么。”
竹青狠狠瞪寂远一眼,将信将疑再为寂尘探脉,这一探,居然真让他探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自己的竹妖内息!
他惊得后退一步,再一想,恐怕是那日身中迷药意识模糊时口渡给寂尘的,事后自己竟忘了这事。
寂远斜眼看他,说道:“瞧你这反应,该不会是你自己的妖力吧。”
一句陈述语气,竹青听完猛地转头看他,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得了吧,世人眼盲,我可不眼盲,又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妖精,看不出来才奇了,”寂远气虚,软软笑道,“要我说,师兄他估计早就知道了,否则以你的修为,怎么在众人中瞒天过海到现在。”
竹青脸色刷白,回头看怀里的人,缓缓道:“你说他早就……早就知道了……”
寂远神色一敛,瞧着他,又道:“也不知他怎么染上你妖力的,不过现在你若想救他,横竖都要由你再给他灌输更多妖力……别看我,是你逼我自断经脉的。”
情况紧急,来不及等待支援,这的确是唯一的法子。
竹青咬咬牙,扶正寂尘,盘腿与他面对面坐下,双手捧起他的脸颊,贴近,两额相贴,额间亮起淡青色眩光,交贴出浮起血脉,一股一张。
妖力刺激下,本昏迷不醒的寂尘突然大呕,稀汤寡水到无物可吐,竹青死死抓住他颤抖的身子,源源不断将力量探入他体内,引导疏通。
直到冲破最后一点阻塞,将淤塞的浓血吐出体外,竹青才放开寂尘,发颤的手好不容易把人平置到地上,又一次摸了摸脉搏,终于疏了口气。
他垂头扶额,刚才两股力量相冲,自己受到的冲击也不小,好在人是缓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一旁蓦地响起寂远的狂笑。
竹青眉头紧蹙,呵问:“你笑什么?”
寂远笑个不停,丝毫不理会他的问话。
竹青站起来,越想越愤懑,过去在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骂道:“你笑什么!”
寂远的脸被打得歪到一边,腔内裂开,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他毫不理会疼痛,带着大大的笑意继续对着竹青说:“我笑师兄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哈哈哈……”
“你什么意思!?”竹青脸色骤变,死死捏住他下颔追问,“……你骗我?你骗我给寂尘灌输妖力?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会死!?”
寂远还在笑,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暗哑撕扯,“不,我怎么会害死师兄呢?哈哈,只不过他体内再也不是纯洁的正气,湛明老儿如此看中的徒弟,从此怕是再也无缘得道成佛了……不知道他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呢?哈哈哈……”
竹青闻言,手一甩,把他扔到地上,怒道:“他是你同门多年的师兄,你为何如此见不得他好!”
寂远嗤笑,“别这样,除了这个你还能想到别的办法救他吗?别把你的负罪感发泄到我头上。”
“你!”竹青噎住,拳头紧了又紧,最后还是放下,“哼,你继续笑吧,等到朝华寺你就没机会了。”
寂远满不在乎:“如今我孑然一身,未来是死是活我还会在乎吗。”
竹青神色阴鸷,冷笑道:“夙翕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你永生永世再也遇不到他,不过像你这种人,孤独终老最是合适。”
☆、第 51 章
“别……别过来……呃……”
寂尘醒来便不让竹青近身,若是不小心近了些,便呕吐到浑身痉挛也无法停止。
两人只好隔得很远,寂远自从听了竹青那句话后便闭眼假寐再无动静,四周寂静无声。
竹青原就满心愧疚,如今愧上加羞,甚至还带了些方才的余愠,喃喃独自念道:“他是觉得我的妖力恶心吗……也对……我的确害了他。”
陆晚风倚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不住摇头,心道:不是的,佛气与妖力碰撞本就互斥,寂尘天生佛缘极深,佛气纯净,如此接触下本就难受,若再被你靠近,呕吐就是最直接的反应。
寂尘不说,怕竹青伤心,竹青不问,怕刺激寂尘。
他无奈地摇摇头,这下误会深了。
再启程,寂尘伤势未愈,由竹青扛着五花大绑的寂远一路赶回朝华寺。
回到朝华寺后,寂尘闭门不出,竹青被寺庙佛气挡在外面,日日前来问候,得到的都是“闭门养伤,恕不见客。”
期间朝华寺广发请帖,邀各路玄门世家名人高士前来参加月余后的主持换位大典,收到邀请的各家纷纷回函告贺,并承诺必定准时前来。
寂尘确是在闭门养伤,养的却不是外伤,而是内乱。
调理排异是个很漫长的过程,继位主持一事他早已知晓,现如今消息放出去,必须在短时间内将体内作乱的妖力清除,如若被任何人知道,于己不利,于朝华寺更不利。
陆晚风身处的幻境在寂尘和竹青两人之间来回旋转,潜心闭关的寂尘对一次又一次的拜访问候置之不理,而得知大典之事的竹青被阻拦在朝华寺外焦急徘徊,一日日过去,逐渐由焦生燥,由燥生怒。
于是后山竹林大雾生起,竹青绑走了几个在后山练功的小和尚,放走了一个扬言要寂尘亲自赎人,否则继续抓人,清源镇民也不放过。
寂尘闭关临近成功被强行打断,险遭反噬,湛明紧急为其护体,才勉强缓过来。
“多谢师父,竹青一事皆因我而起,此行非去不可。”
湛明淡淡颔首,檀珠拨动,似是闭眼不观,却清明得很,“千万小心,此事处理得当,万事平顺,走错一步,恐万劫不复。”
寂尘沉沉应声,行一大礼,郑重道:“徒儿定当慎之又慎。”
竹阵中迷雾遮眼,阳光微弱,寂尘却一路直行,毫无阻碍地走到了竹青的面前。
这里是一座凭空建起的木屋,竹青立在屋前,就像平日里与寂尘相对而立,带着笑说:“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走下门前木阶,想拉近些两人的距离,结果寂尘当即退后一步,问道:“我寺中是兄弟呢?”
竹青脸色黯了一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嘲道:“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要继承主持之位,我这等小妖看来是没有资格靠近你了。”
寂尘讶道:“阿青为何这样说。”
竹青还是走下来,果然把人又逼退了一步,“你是不是嫌我,嫌我是妖,嫌我用妖力污浊了你,所以不让我靠近。”
寂尘听完,面上染愧,摇头解释道:“我从不曾嫌弃过阿青,是我自己的问题,阿青为了救我自损修为,我感激都来不及。”
“那你为何躲我?这么久来,一句回应都不给我!”竹青质问。
“……继承主持之位,需纯净佛气,才有资格接受佛祖的洗礼祝福。”
“所以你就要离我远点是吗?”竹青惨惨一笑,“你我相识相伴十余年,从青葱少年到朗朗儿郎,看遍天下山水,识遍天下人文,交心至今,你不点破我那不堪一击的小秘密,原以为是不介意我的身份,到头来,还是我想多了。”
“阿青……”
竹青打断又道:“你一直不告诉我你要继承主持之事,是不是觉得没有告诉我的必要……”
“不是的!我是……”寂尘心急,欲靠近,突然生起呕意,侧头大呕。
竹青哽了一声,往后退,沉痛道:“这些时日你在我面前呕了无数次,你知道吗,每每看到你如此,我这里便疼得厉害,”竹青把手放到心前,用力抓握,“每一次后退,每一次排斥,你都让我觉得自己无比的恶心,到现在,我自己都厌恶起自己。”
“妖力……与佛气相斥……我本不欲告诉你这些,怕惹你自责伤心……只想自行将异力除去,却没想到害你误会至此……”寂尘强忍反意,颤声道,“几日闭关,我均在为此事忙碌,就快成功了。”
竹青静声,看着他苍白的脸,好一会儿才发声:“结果还是被我打断,失败了。”
寂尘摇头安慰:“无碍,再试一次便可。”
“打断过一次,下一次只会更难,”竹青垂眸,低声道,“还有七日大典便要举行,说到底,我还是害了你。”
“七日,只要我静心运功,来得及的,”寂尘道,“既解释清楚,阿青快将我寺中兄弟放了吧。”
说到这,竹青收敛,神色再次凝重起来,“他们就在屋子里,不过你先别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继承主持、修炼成佛吗?”
寂尘郑重道:“对,这是我毕生所愿。”
“……如此,哪怕我们从此断交吗?”
寂尘急道:“为何要断交?即使继位后我不能时常下山,但我们仍可以日日相见,谈天说地!”
“可我不止想要这些。”
寂尘一愣,却像是懂得他要说什么,侧过身涩道:“你我往日那般相处,不是一直都很好吗?”